沈蜷蜷被強行洗了手和臉,有些不太高興,推著推車時也不吭聲。但在經過麵包房外的長椅時,他還是跑過去坐下,嘟嘟囔囔地背台詞唱歌。
“孩子,人生就是這樣,與其不開心,不如和爺爺一起唱歌曬太陽。”他沉著臉伸手轉動方向盤,“爺爺的小車滴滴滴,噠噠噠,滴滴滴……”
褚涯依舊耐心等著,安靜地坐在推車上。等沈蜷蜷表演完那一整段後回來,再一起往垃圾場走。
回到鐵皮屋,褚涯環視一周,抖開一隻嶄新的編織袋,開始收撿滿屋的垃圾。
“為什麽要把這些寶貝都裝起來?”沈蜷蜷有些警惕地問。
褚涯用兩根指尖撚起一隻彩襪丟進編織袋:“我們住的地方太小了,它們會特別委屈,讓它們去住隔壁的大房子。”
“可是我們16號宿舍也住了好多小孩,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
褚涯問:“我們這是幾號宿舍?”
沈蜷蜷胡亂回道:“是我的辦公室,也是一二三宿舍。”
“一二三宿舍就只有我們倆,它們是隔壁三二一宿舍的。每個人都要回自己宿舍,不能亂住。你放心,我們住得很近,你隨時可以去隔壁找它們玩。”
褚涯的神情和語氣一直都那麽清冷平淡,卻無比讓人信服。沈蜷蜷沒有再說什麽,嘟著嘴看了一會兒後,也開始幫他收拾東西。
褚涯並沒有將屋內所有廢品都清理掉,留下了諸如塑料桶、杯子、盆之類的物品,一起擱在了牆角。
也給沈蜷蜷留了玩具,比如那個斷臂禿毛的玩偶小熊。
他不方便彎腰,地上和床下由沈蜷蜷負責。屋子雖然小,東西卻很多,編織袋裝不下了,就放在推車上往隔壁屋裡運。
第28章
兩人來回了四趟, 終於清理好屋子,沈蜷蜷脫掉鞋和外套爬上床,在褚涯的指揮下, 將在超市裡找到的棉被鋪好。
“好軟,好軟……”他抱著被子在床上打滾。
鐵皮屋內總算不像個垃圾堆, 但褚涯這時也精疲力盡,斷骨處一陣陣作痛。他吃了一次藥, 關好門上床,沈蜷蜷來幫忙, 抱住他雙腳小心地挪。
“痛不痛?”沈蜷蜷一邊移動一邊問。
“不痛。”
“痛不痛?”
“不痛。”
“我很輕很輕地放。痛不痛?”
“不痛。”
兩人終於躺下, 沈蜷蜷卻毫無睡意,只在床上翻來翻去, 不斷說著話。
“這個床怪怪的,睡起來好怪。”
“怎麽怪了?”
“好軟, 我怕睡著睡著,就掉到地上去了。”
“不會的,你摸摸床墊下面,床板很硬。”
“哦, 是哦。沈喵喵,你關了門,屋裡就好黑啊, 但是我一點都不怕。”
“嗯。”褚涯一隻手枕在頭下,眼睛看著黑暗中的屋頂。
“被子裡好暖和,你摸下我的手, 熱的。”
“嗯。”
……
沈蜷蜷漸漸沒有再翻身, 聲音也越來越含混。褚涯一動不動地躺著, 聽到他在小聲嘟囔:“沈喵喵, 我會好好養著你的……你不要跑,不要鑽洞跑掉……”
鐵皮屋裡終於安靜,只有沈蜷蜷綿長均勻的鼻息聲。褚涯在這樣的黑夜裡想念著父母,維持了一天的平靜終於散去,悲傷重新湧了上來,淚水無聲無息地往下淌。
你在傷心什麽?他們根本就沒事,顧麟的話你也信嗎?
你不能哭,媽媽說你心思敏感,畫畫時畫得不滿意都會哭。你不能再哭了,你得扛住,就像爸爸那樣,什麽事都能扛過去。
褚涯在心裡一遍遍這樣告訴自己,終於止住眼淚,逐漸平靜下來。他吃的消炎藥可能有一點鎮定作用,也逐漸陷入了迷蒙中。
他感覺到自己在發足奔跑,身形起伏縱躍,冷風在耳邊發出呼嘯厲聲。他睜開眼,投進視野的並不是那間鐵皮小屋,而是一片廣闊荒野。
雖然已是漆黑深夜,他卻能看得清清楚楚,微微俯下頭時,看見不斷後掠的荒地,以及正在奔跑的,生著黑色皮毛的強壯前肢。
他心頭湧動著憤怒,隻想著要撕碎什麽。冷風吹透他厚重的皮毛,他卻絲毫感覺不到涼意,猶如一把扇火的扇,反而讓他心裡的怒火燒得更旺,快要點燃軀殼,將這片荒野燒毀殆盡。
他一路奔跑,看見了前方的起重機和吊車。他喘著粗氣停下腳步,在黑暗裡慢慢靠近其中一座鐵皮屋。
他躲在鐵皮屋的陰影裡,看見兩名工人正小聲交談著往這邊走。隨著他們越來越近,他腦中突然升起一個強烈而瘋狂的念頭:
將他們咬死,全都咬死,吸乾他們的血,撕咬他們的皮肉,讓他們掙扎著發出垂死的慘嚎……
褚涯想到那滾燙的血就要流經食管,每一個細胞都在興奮地叫囂,催著他快撲上去,快露出鋒利的獠牙,咬斷他們的喉嚨。
但他又是如此的清醒,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想法,這肯定是在做夢。眼看著自己不受控制地俯下身體,後肢繃緊就要撲出,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快醒來,快醒,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快醒……
“礦場今天出了五噸,還行,明天就能完成任務。”
“希望明天別這麽冷,今天乾活兒的時候手發僵,差點搞翻燃料桶。”
“那得當心點,別把桶打翻了,那大家就白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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