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涯原本以為沈蜷蜷會嚎啕大哭,但他緩過那口氣後,隻不斷抽氣,哆嗦著嘴唇,發出貓一樣細細碎碎的哭聲,眼淚倒是開了閘似的不斷往外湧。
褚涯伸手在冷水裡浸過,輕輕去拍他的額頭和鼻梁上方。
“放松,沒事,用嘴巴緩慢呼吸,沒事的。”
沈蜷蜷僵硬著脖子,抽噎著發出氣音:“要紙,撕起來,要紙。”
“這些都是陳年老紙,不能塞鼻孔,就這樣止血最有效果。”褚涯道。
“要撕的,要撕。”沈蜷蜷抬了下手指,做出塞鼻孔的動作。
褚涯這才發現他發音有些怪,說的撕其實是塞,便想去看他的嘴。
但剛低頭,就看見地面的幾滴鼻血裡躺著一顆牙齒。
“給我撕上,撕上。”沈蜷蜷連腦袋都不敢轉,褚涯抬起他下巴看了看,再用衛生紙在他鼻下抹,展示給他看:“沒出血了,不用塞。”
沈蜷蜷這才敢動,也察覺到自己嘴巴的異樣,用舌頭去頂牙齒,還伸手要去摸。
“別摸,手上髒,有細菌。”
“可系,可系——”
“你在換牙,掉了一顆牙。”
沈蜷蜷有些驚訝,和褚涯對視了好幾秒後,臉上才綻出了笑容。
“我掉牙了?”
“是的,你掉了顆牙。”
褚涯雙手分別套著從超市找到的塑料袋,用抹布擦洗那衛生間裡的馬桶時,沈蜷蜷就蹲在他旁邊絮絮。
“其他小班生好多都掉了牙,但系我都沒有掉過,我等了好久好久……”
褚涯挪動推車到馬桶的另一邊,沈蜷蜷也跟著轉,繼續蹲著說。
“林多指也沒有掉,但系我已經走了這麽久了,他會不會剛才也掉了呢?”
褚涯擦洗著馬桶:“不會。”
他在洗馬桶前下了很大的決心,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設。好在這馬桶的使用頻率不高,使用時間也短,在他擦掉那層塵土後,表面還很光潔,讓他不至於反胃,也能不時和沈蜷蜷對上兩句。
沈蜷蜷舉起小圓鏡轉著頭照,咧開嘴笑,美滋滋地評價那個牙齒豁口:“我可真好看呀。”
這排廢棄的鐵皮屋不缺電,但供水已經斷掉,褚涯便放了一隻水桶在衛生間裡,使用過馬桶後便舀水衝。
將衛生間清理出來後,褚涯雖然雙手都套著塑料袋,並沒沾上任何汙漬,卻也用水反覆洗了好幾遍。
回到主屋內,沈蜷蜷掏出來豆餅給他吃,他垂著頭閉著眼:“等會兒。”
褚涯一次次深呼吸,轉頭眺望遠方,目光落在垃圾山上時,又趕緊上移。
直到將刷馬桶的細節摒棄在腦外,直到心緒平複,這才接過了豆餅。
但就算如此,他胃口也不好,隻勉強咽下了一個。
兩人吃過早飯,便再次進入了彌新鎮。沈蜷蜷推著推車,按照之前的路線一直往前,褚涯卻讓他停住,左轉進入另一條大街。
“我們走錯了。”沈蜷蜷道。
“沒走錯,我們現在是去鎮中心看看。”
“不去超市,不去院子裡洗手嗎?”
“現在不去,我們去鎮中心。”
沈蜷蜷卻依舊沒動,眼睛盯著前方麵包鋪外的長椅。
褚涯便道:“你去開車吧,我在這兒等你。”
“不,我們要一起去。”沈蜷蜷扭了扭身體。
推車停在長椅前的街道上,褚涯神情平靜地看著坐上長椅,手握方向盤的沈蜷蜷。
“孩子,人生就系這樣,與其不開心,不如和爺爺一起唱歌曬太陽……”
沈蜷蜷一番唱作結束,又掏出揣在兜裡的小圓鏡照照牙齒,這才心滿意足地推上推車,去往通往鎮中心的那條長街。
這條街的高樓多了起來,街道也更加寬敞,底樓不光是商鋪,還有寬敞的公司大廳。沈蜷蜷從小長在福利院,平常也隻很遠距離地看彌新鎮。他這是第一次踏足這樣寬敞的街道,看著兩旁的空樓,不斷發生驚訝聲。
“這個屋子好大,比我們的系堂還要大……汽車,這系大汽車。不對不對,這系公交車。我認得,我看過圖片,這個系公交車!”
褚涯在公交車旁等著,讓沈蜷蜷進到車裡,這兒摸摸,那兒坐坐,下車後又盯著街邊的人形雕塑看得不轉眼。
“這,這系什麽?”
“雕像。”
“就系假的人吧?”
“嗯。”
沈蜷蜷每見到新鮮東西就挪不開腳,褚涯也不催促,等到走出這條街,時間都已經過去了快一個小時。
下一條長街便有了不少機構,其中也包括醫院。
褚涯知道這鎮子曾經遭遇瘟疫,醫院裡滿是屍體。雖然軍隊已消殺清理過數遍,不可能再遇到未處理的屍體,但他還是想讓沈蜷蜷在外面等著。
“我不要一個人在這裡。”沈蜷蜷打量四周,壓低聲音道:“這裡有鬼。”
“你可以去公交車上等我,去開那輛大車。”
“我現在不開車,我要保護你。你不能一個人進醫院,醫院裡也有鬼的。”
褚涯也不是很放心留下沈蜷蜷單獨一人,便帶上他一起進入了醫院。
這座醫院有些古舊,全是兩三層的青磚小樓。但佔地面積頗廣,小樓四處分布,每一兩個科室便是一棟。
空地上生著枯黃的草,整個視野裡只有荒蕪。離他們最近的小樓上還有著清晰的字體:掛號交費、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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