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麟抬手瞧著小臂上的黑線,金屬窗欞反射的閃電光芒落到他眼裡,也讓那眼底的殘忍和瘋狂分外清晰。
“再給他注入一支針劑。”顧麟緩緩勾起嘴角:“我的姑父想斷了我的生路,如果我真要成為惡鬼,那就讓他的兒子陪我一起下地獄。”
褚涯像是漂浮在高空之上,輕如一縷風,一片羽,感受不到身體的存在。又像是沉入深深的泥沼,被潮濕的淤泥壓得動彈不得,封住了口鼻和皮膚上的每一個毛孔。
“可以注入針劑嗎?兩條腿都斷了,他這樣子還吃得消?顧上校剛才說了,人絕對不能死。”
“應該沒問題,他雖然被摧毀了精神域,但身體依舊是哨兵體格,很能扛的。”
“行,那注射吧。”
……
慘白的燈光照著手術台,褚涯意識渙散地微微睜著眼,那些光線映入他有些放大的瞳孔,又從眼底流走。
他的手腕被一隻戴著醫用外科手套的手握住,針尖刺入血管,透明的液體緩緩推入。
針尖抽出,空針管被收入旁邊的密碼箱,那垂落在手術台上的手腕上慢慢沁出一個紅點。出血很快凝住,紅點卻漸漸變黑,襯在那段蒼白的皮膚上,像是墨水筆在白紙上留下的一點。
“行了,一切都處理好了,可以送回去。”
床輪在地面滾動,褚涯被推出了房間。他腦中一片混沌,卻也逐漸能感受到落在視網膜上的白光,能聽到床輪的吱嘎聲,還有突然響起的尖銳鳴叫。
“……警報響了,有人在闖白堡。”
“來的人很多,糟了,是晨星會的人。”
“沒事,顧上校有準備的。”
……
槍聲和慘叫聲不斷鑽入褚涯耳裡,還有一些或緊張或凶戾的吼叫。但那些聲音卻猶如隔了層深水般模糊不清,也沒在他腦中留下任何痕跡。
砰砰砰!
連接的爆炸聲和混亂後,褚涯視線裡白光消失,只有一片黑暗,以及不斷的槍聲、腳步聲和粗喘。
“雲副官,日灼會的人也來了。”
“已經把褚涯搶出來了,我們撤。”
“這些被關著的人呢?”
“把鎖打掉,他們想逃的就自己逃。”
……
褚涯能感覺到身體在顛簸,也能感覺到冰涼的雨水落在臉上。接著是汽車發動機的轟鳴,在一片槍聲裡飛速向前。
“從這個岔口拐下去,就是宏豐飛行器起落場。”
“……雲副官,接我們的飛行器被日灼會給截住了,怎麽辦?”
“前面有架飛行器已經啟動,先把褚涯藏進去,我們將其他人引走。”
“可那是垃圾處理公司的飛行器,會將他送去深淵的。”
“等把這些人甩掉了再去深淵接他。”
“好。”
褚涯又感覺到了冰涼的雨水,聽到了震耳欲聾的轟鳴,以及一道不斷進入他耳朵的沙啞聲音。
“小涯,不管發生什麽,你都要活下去,一定要活著。我只要能脫身,就會來接你。聽清楚了嗎?一定要想辦法活著。”
一定要活著……一定要活著……
褚涯意識模糊,只在不斷的顛簸中,將這句話烙印在了腦海裡。
第17章
垃圾場鐵皮屋裡,沈蜷蜷覺得口渴,便去牆邊找出一個半舊的搪瓷杯擱在屋外。自己則穿著棉衣戴著棉帽蹲在門內,專心地看雨水在杯裡慢慢匯聚。
等到杯裡接滿了雨水,他一口喝光,再躺回床上。那股看雨的新鮮勁兒已經過去,他心裡再次滋生起對福利院的思念。
這思念衝淡了他對王柱生他哥那根鐵棒的懼怕,以至於開始琢磨胸口被捅上幾個對穿和一個人呆在這兒,到底哪個更讓人難過。
但現在天在下雨打雷,又黑,他沒有勇氣回福利院,只能抱著斷臂小熊縮在被子裡流淚。
“你想走嗎?我知道你想走,可我不能放你走的。你剛走到那網外面,砰砰砰,雷就把你炸飛了。嗚,你再走,走到那個大石頭那裡,砰砰砰,雷又會炸你,你這條胳膊也就沒了……”
鐵皮屋的門一直開著,雨點和冷風不時灌入,讓門前那一團地面變得濡濕,屋內空氣也充滿了濕潤感。
沈蜷蜷雖然裹著被子,卻冷得像是躺在冰窖裡,兩隻腳都凍得發木僵硬。他抽抽搭搭,滿心恐懼,卻到底沒有抵過困累,還是又驚又怕地睡著了。
他在夢裡看見了王柱生他哥,手拿鐵棒滿垃圾場找他。他躲在鐵皮屋裡不敢出去,隻悄悄探頭,卻正好被王柱生他哥給看見了。
“原來你藏在辦公室!我要把你捅一二三個對穿!”王柱生他哥一邊咆哮,一邊拎起鐵棒衝了過來。
沈蜷蜷嚇得連忙關上門,迅速鑽進床底:“精神力攻擊,精神力攻擊……”
但王柱生他哥已經衝到鐵屋前,開始用鐵棒砸門。
轟!轟!轟!
沈蜷蜷駭得心臟都跟著那響聲一起跳動。
轟轟轟轟轟……
當響聲連成一片時,他發出驚恐的大叫,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啊!!!”
炫目的白光從大敞的房門照進來,讓這間小屋內亮得出奇。屋外有著持續不斷的轟隆聲,但卻不是王柱生他哥在撞鐵門。
沈蜷蜷反應過來這是場夢後,心裡有著重新活過來的輕松,還攏著被子嘿嘿笑了兩聲。接著便對屋外的轟隆聲產生了好奇,起床穿好鞋子走到了門口。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