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吃我,求求你不要吃我,啊……我的手,我的胳膊沒了……”
沈蜷蜷抱住自己的胳膊在床上翻滾,重傷般掙扎爬行,再頹然撲倒,說了聲:“我死了。”
黑狼急急忙忙地衝到床邊,茫然地睜大眼睛到處看,緊張地抽動著鼻子嗅聞。它伸出爪子正要去撥動沈蜷蜷,卻見小孩兒又爬過身,抱住玩偶熊在床上蹦跳。
沈蜷蜷這一刻又看不見黑狼,目光在它身上掠過時沒有任何反應,隻一邊蹦跳一邊唱著歌:“爺爺的小車滴滴滴,噠噠噠,滴滴滴……”
黑狼的眼珠跟著他一上一下,神情從愕然慢慢變為暗沉。當沈蜷蜷抱著小熊坐下時,它忽然張大嘴,將他的胳膊整個含進口,但它沒有讓牙齒碰著胳膊,隻左右甩動腦袋,做出在憤怒撕扯的模樣。
褚涯走進臥室時,看見的便是沈蜷蜷坐在床上玩小熊,黑狼則滿眼凶光地咬著他的胳膊。
褚涯頓了下,黑狼轉動眼珠看向他,保持這個姿勢凝滯了兩秒,再慢慢退後。它又朝著褚涯虛咬了兩下,示意自己並沒有收緊牙齒,這才若無其事地離開了臥室。
褚涯將所有都收拾好,回到床上關燈睡覺。沈蜷蜷很自然地靠過來,將腦袋枕在他的肩上。
“今天想過浣熊了嗎?”褚涯閉著眼睛問。
“想過了。”沈蜷蜷伸出手指在黑暗中描摹,“小小圓圓的耳朵,黑黑的眼睛,毛茸茸的……”
沈蜷蜷念著念著,聲音逐漸帶上了困意,手也落下搭在了被子上。
褚涯將他的手塞回被子,輕聲道:“睡吧。”
“嗯,睡覺。”沈蜷蜷翻了個身,將玩偶小熊摟在懷裡,含混不清地道:“睡覺了,小浣熊。”
沈蜷蜷如同以往的每一個夜晚那般,在沉入睡眠後,精神力便自動進入了褚涯的精神域。
精神域裡依舊陰暗黑沉,遍布隕石和颶風,但遠處有一顆小小的光點。小銀絲在空中轉了兩圈,朝著光點處飛去。
沈蜷蜷中途被一道颶風卷入,被轉得天昏地暗才掙脫出來,又被一塊隕石撞飛了出去。
“哈哈哈……”小銀絲在空中打著滾,撞在精神域外壁上又彈回。
隨著他越來越近,那光點也逐漸清晰,是一小塊方方正正的金色,像是一片在黑暗土地上種下的麥田。
沈蜷蜷飛到麥田旁,那些“麥穗兒”朝著他愉快地搖曳,他用精神觸手將它們仔仔細細捋過,捋掉表面那層氤氳黑氣。空中又多了些飄飛的細小金絲,親昵地觸碰他,繞著他盤旋飛舞。沈蜷蜷被癢得咯咯笑,伸手抓住,將它們又種在“麥穗兒”旁邊,讓那塊麥田的范圍又擴大了一點。
“哈哈哈。”
睡在床上的沈蜷蜷突然發出笑聲,又咂咂嘴,翻了個身繼續酣睡。
褚涯卻沒有一直沒有睡著,他知道分化期向導會在睡夢中不可控制地釋放精神力,便任由沈蜷蜷的精神力在自己精神域裡玩鬧,隻安靜地躺在黑暗裡,想著顧麟之前的那些話。
黑疽病,原來他也患上了黑疽病……
不,不是患上了黑疽病,而是體內的病毒已經被激發。
那我還有救嗎?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當他從顧麟口裡聽到父母和雲拓的死訊時,心裡的那點期盼終於被碾碎,極度痛苦中也想過就這樣死了也許更好。
但現在躺在床上,身旁是依偎著他的沈蜷蜷,白日裡那被壓下的對於死亡的恐懼再次爬升,冰涼地浸入他的思緒,讓他身體一陣陣發顫發寒。
他將沈蜷蜷的手握在掌心,小孩兒的手細嫩柔軟,帶著被子裡暖暖的熱度,讓他慌亂的心跳漸漸平穩,也開始冷靜思考。
顧麟說父親留下的東西可以對付黑疽病毒,他應該沒有撒謊,因為劉院長也說過,父親生前正在研究攻克黑疽病的辦法,也取得了重大進展。
……他把研究結果放在盒子裡,藏在了一個秘密地點,也將那地方告訴了你……他研究的是治療黑疽病的辦法……他肯定告訴了你……
褚涯將顧麟的話在腦中一遍遍重複,始終想不起父親什麽時候給自己提過盒子的下落。
但他必須抓住這唯一的求生線索,只能苦苦思索,在記憶裡翻找父親曾經對他說過的那些話。
沒有,確實沒有。
他搜遍了記憶裡的每一個角落,父親連這項研究都沒對他提過,更別說什麽盒子。
褚涯心頭開始焦躁煩悶,又不斷安慰自己,不要著急,現在一定要冷靜。線索肯定是藏在他的某一句話裡,只是我當時沒有注意而已。
他之前從來不去正視父母離世這件事,也刻意不去回憶和父母相處的片段。似乎只要回避著,不去想,不去觸碰,父母就沒有出事,總會在某一刻出現在深淵,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現在卻不得不拔掉堵住回憶的塞子,那些和父親相處的一幕幕,便如同電影畫面般呈現在他腦海裡,清晰得如同發生在昨天。
他坐在書桌對面,聽父親用低沉柔和的聲音詢問他的學業,他都能感覺到窗外的風帶著暖意吹入,聽到父親翻動紙張時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褚涯撕開心臟上那道傷口的痂,鮮血和膿水都噴湧而出,他卻不得不忍著那錐心的刺痛,仔細捕捉和父親對話裡的每一個字眼。
小涯,我最近有點忙,好久沒坐下和你好好說過話了,你這段時間在學校裡過得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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