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打這個, 我想砸沙發。”
“你不能砸其他東西了,只能打這個。”褚涯道。
“可是我隻想打沙發呀, 還用凳子打它。”
“我剛才在路上怎麽給你說的?沙袋就是挨打的。”褚涯頓了頓,將他含在嘴裡的手指扯出來,“不要把手指塞到嘴裡。”
沈蜷蜷抿了抿唇,濕漉漉的手指就要在衣服上蹭。
“不能擦在衣服上!”
“那怎麽辦嘛?”
沈蜷蜷身體裡又升起了那種熟悉的燥熱感, 讓他感覺很不舒服,心頭也湧起了煩亂。
“老是不能,不能, 不能。”他聲音大了起來,憤憤地道:“你讓我打它,那我就不打它。”
褚涯也不應聲, 掏出手帕給他擦手指, 他斜著眼睛看褚涯:“我就不打, 我要打沙發。”
褚涯瞥了他一眼, 見他臉上泛起陣陣潮紅,胸脯也不斷起伏,頓時了悟。便趕緊讓開身,指著沙袋道:“來,快上。”
“我不打它。”沈蜷蜷指向不遠處的水槽,“我要用凳子去砸水龍頭,把它砸個稀爛。”
褚涯抿了抿唇:“沈蜷蜷,我算搞清楚了,你其實就是想和我頂嘴,想和我唱反調對吧?”
“沈喵喵,我搞清楚了,我現在不想唱,我隻想頂嘴。”沈蜷蜷氣衝衝地回道。
褚涯實在沒忍住,冷笑了一聲:“還挺誠實。”
“我不誠實,我最愛撒謊。”沈蜷蜷又頂了一句。
褚涯沒有再說話,隻眼皮微闔地看著沈蜷蜷。
他對沈蜷蜷一向很有耐心,鮮少露出這樣的神情,那不光是怒氣,還有不耐和冷硬。
沈蜷蜷愣了一瞬,心裡掠過一絲畏懼,卻又覺得更加生氣,也抿著唇瞪著褚涯。
褚涯沒有和他對峙太久,很快便收回視線,推著輪椅去往院門方向。沈蜷蜷看著他緊繃的後背,心頭突然就湧起了一股恐慌。
“你去哪兒?你不準走。”他趕緊衝上去,擋在了輪椅前面。
褚涯垂眸看著地面:“你衝我發脾氣我還不能走?讓開。”
“不,我不讓開,你不準走。”沈蜷蜷張開手臂擋住輪椅。
褚涯伸手要將他撥開,他卻突然抱住了那條胳膊,大喊道:“沈喵喵你不準走,不準走。”
褚涯聽出他聲音帶著哭腔,貼著自己胳膊的身體也發著抖,便停下了動作,坐在輪椅上沒有動。
“你別走,沈喵喵你別走。”沈蜷蜷的怒氣已經散去,眼底也蓄起了一層淚水,神情看著既茫然又委屈:“我好難受,我不知道,我就是好生氣,我,我也不知道,你別走。”
褚涯側頭看他,見小孩臉色都被嚇得發白,不覺心頭一軟。他歎了口氣,伸手將沈蜷蜷拉進懷裡,輕輕拍著他的後背:“我只是去拿掃帚,不是要走。”
沈蜷蜷卻還在迭聲央求:“我不衝你發脾氣好不好?你不要那麽看著我好不好?我不想你那樣看我。你別拿掃帚好不好?別不喜歡我,我會改的,我會改的。”
褚涯心頭陣陣發酸。
他知道剛分化那半個月,情緒波動最為強烈,沒有服用抑製劑的話,就算是成年人也很難自控,還容易傷害到別人。
雲巔偶爾會發生分化期哨兵向導傷人事件,那都是剛進入分化期卻不自知,在情緒波動最強烈的階段卻沒有服用抑製劑造成的。成年人尚且如此,更別說一個六歲的小孩,而沈蜷蜷就算在發作期間,也隻砸砸沙發小熊發個脾氣,還會覺得後悔害怕,會說自己要改。
褚涯輕聲道:“這個不怪你,是我不對。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知道你難受,卻也沒有體諒你。我們再堅持十來天就行了,以後你就不會這麽難受,情緒會平穩很多。還有,你要記住一點,我不會不喜歡你,你怎麽砸東西發脾氣我都喜歡你。”
“真的嗎?”
“真的。”
“那你會跑掉嗎?”
“不會。”褚涯隨手撥了下他頭頂的小啾啾。
沈蜷蜷靠在他胳膊上,淚花還在眼裡轉,也仰頭朝他笑了下:“再摸摸。”
褚涯便又撥了下另一個小啾啾。
“再摸摸。”
褚涯繼續。
沈蜷蜷笑道:“我覺得我好像桌子——你的量子獸哦,它也是要我摸摸,再摸摸。”
褚涯怔了下:“什麽時候?”
“昨天晚上我做夢的時候,我去了你的地方,種了小麥穗兒,就在裡面看見了大黑狗。大黑狗跑了,我追它,就看見你的量子獸了。”
褚涯問:“在哪兒看見的?”
沈蜷蜷指了下房頂,“它在上面睡覺,結果生病了,像你以前發燒那樣地抖。”沈蜷蜷開始全身抖動,又道:“我就去摸它,想看看它是不是在發燒。結果它沒有發燒,也不抖了,可是它不讓我走啊,要讓我摸個不停。”
他說得不是很詳細,但褚涯聽明白了,隻抬著手怔怔出神,直到沈蜷蜷又誇張地哆嗦著,將腦袋湊到他掌心下:“再摸摸,我在抖,我要發燒了。”
沈蜷蜷待到褚涯將他兩個啾啾都撥了一遍,這才走向沙袋,呀一聲大叫後,對著那沙袋開始拳打腳踢。
“呀!呀!呀呀呀……小二班,用力呀,小二班,加油呀……”
褚涯一直坐在他身後陪著,卻側頭思索著什麽,又抬頭看向房頂。沈蜷蜷則一直在打沙袋,直到自己精疲力竭,這才搖搖晃晃地轉過身,滿頭滿臉汗地對著褚涯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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