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不去了,我不想去了。”王柱生掙脫軍官的手,撲向了王成才,“哥,我一個人不去,我不想去,我不去。”
“他不去就別讓他去,孩子還小,再在福利院住一段時間。”劉院長啞著聲音喊,並朝著這邊跑來,因為太過焦急,路上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王成才紅著眼睛拉住王柱生,這時也猶豫著不想松手。但軍官飛快地將王柱生抱著上了車,再咣一聲關好車門:“開車。”
“等等——”
軍車轟一聲啟動,朝著前方快速駛去,王成才便跟在車後追,邊追邊流著淚喊:“柱生,我以後被選上了就去找你,你要好好聽話,別調皮啊,去過好日子。哥哥沒在你身旁,沒人再護著你,你就別去惹事了……”
王柱生的臉出現在後車窗,兩隻手按住車窗玻璃,朝著王成才嘶聲大哭,嘴型在不斷喊著哥哥。
王成才和軍車的距離越拉越遠,最後他隻得停下腳步,對著那團黑影揮手哭喊:“別怕,哥哥很快就能被選上的,別怕啊……”
軍車消失在大路盡頭,王成才依舊看著大路盡頭,滿臉都是淚,卻又忍不住地笑。可等他慢慢轉身,便見劉院長一臉煞白地看著他,那眼神冷得讓他身體裡沸騰的熱血也倏地冷卻下來。
劉院長慢慢走前,福利院外的道路被遠處淌來的雨水浸透,他腳下一滑差點摔倒,陳榕伸手去扶,又被他甩手擋開。
他撐著膝蓋站好,發出一聲嘶啞的暴喝:“跪下!”
王成才從未見過劉院長讓學生下跪,就連院裡的管理都沒有過。他有些反應不過來,隻愕然地站在原地不動。
“給我跪下!”劉院長再次怒喝。
王成才雙膝一軟,撲通跪進了滿地泥水裡。
圍欄空隙處已經貼滿了腦袋,學生們都擠在操場邊緣看著他們,卻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劉院長朝旁邊伸手:“戒尺!”
陳榕從腰後取出一條厚木尺,放在劉院長還發著抖的手心裡。
啪!啪!啪!
劉院長高舉起戒尺,一下下用力抽打王成才。尺子重重落在王成才身上,每響起一聲,圍欄後的學生們就跟著抖一次。
王成才開始還能堅持住,隻咬著牙昂起下巴,後面終於撐不住疼痛,一邊縮著身體躲木尺,一邊閉著眼睛哭喊:“為什麽要打我?為什麽不讓我弟弟去過好日子?為什麽別人能去,我弟弟就不能去?我要讓他每天吃包子,每天吃雞腿……爸媽死之前,讓我一定照顧好他……他才三歲,就跟著我在克科鎮裡挨餓……每天發食物的時候都搶不到,根本吃不飽……政府軍帶我倆洗了澡,穿暖和,吃了包子,做了檢測,再把我們送進福利院……我要讓他天天吃到包子,天天吃到雞腿,我有什麽錯……”
王成才嚎啕大哭,滿身又是水又是泥,嘴裡也傷心地為自己辯解。劉院長雙眼通紅地看著他,重重喘著氣,舉起的尺子在空中發著抖,卻沒有再落下。
片刻後,當啷一聲響,尺子被扔進了旁邊泥水裡。
王成才睜開眼,對上了劉院長的視線。他看見那雙眼裡已經沒有了怒氣,只剩下深切的悲愴,還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緒。
劉院長緩緩轉身,佝僂著背往院裡走,又對身旁跟上來的陳榕道:“我馬上去雲巔要人,你讓所有管理去會議室,給他們開個會。小孩們都渴望去雲巔,也和大家老是說些雲巔這好那好的話有關,以後不允許再在小孩面前說雲巔一個好字,不然就給我滾出福利院。”
“明白。”陳榕低聲回應。
劉院長走出幾步後又頓住腳步:“也要永遠瞞著他,別讓他知道真相。”
陳榕看了眼還跪在地上的王成才:“明白。”
“好。”陳榕應聲後試探地問:“那王柱生……”
劉院長深深歎了口氣:“我馬上就去找孟政首和蔣會長,想辦法把人給弄回來。”
“找他們把人弄回來……”陳榕遲疑道:“您這段時間找過孟政首和蔣會長,他們聽到你提起之前送走的那些孩子就開始搪塞,這不表明其實他們也不想放人嗎?”
“之前我畏手畏腳,不敢挑破捅穿。”劉院長聲音疲憊地道:“可到了現在,福利院都成了案板上的肉,還有什麽可顧慮的呢?”
陳榕看了眼還擠在圍欄後的那些學生,滿臉擔憂地道:“我們福利院全是篩選過基因後送進來的孩子,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會成為哨兵向導,我們能藏一時,難道還能藏一輩子?今天被弄走了一個王柱生,誰知道下一次又會怎麽樣?而且院長,您這樣一次次地去找他們,找一次就等於在加深一次您自己的危險——”
“我都這把年紀了,危不危險算不了什麽,哪怕沒了這條命,只要能換回一個孩子就行。”
劉院長打斷陳榕的話,轉頭看了眼正齜牙咧嘴站起身的王成才,又看向圍欄後那些對王成才嘰嘰喳喳說話的小孩,目光從那一張張稚嫩的臉上劃過。
“必須得想一個辦法,必須得行動,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能讓他們再帶走一個孩子。”劉院長喃喃出聲。
水房內,兩名大班生已經沒有再哭,但也不吭聲,隻滿臉灰心地沉默著。還被捆著的沈蜷蜷無聊地垂著頭,勉強能動的腳尖在地面來回搓,將能搓到的泥土都匯在一起,堆出一個小土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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