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既然有忐忑迷糊的,自然也有清楚明白的。
梁文昊是致明二年的舉子,也是益州的解元。與大多數考生出身書香門第不同,他是寒門出身,祖上十幾代貧農,村裡的秀才夫子一次偶然遇見他,見他聰慧異常,過目不忘,一文未收他的束脩,讓他拜了夫子,在秀才夫子的私塾不過三年,就考上了童生,次年就考上了秀才,考上秀才時才不過十二歲。
梁文昊貧農出身,雖跟著夫子讀書,幫家裡乾農活卻一點也沒有耽誤,十二歲中秀才時,家裡雖免了二十畝田稅,但母親多病長期喝藥,家裡仍是入不敷出,所以他十二歲就在縣裡書肆抄書,替別人家寫信貼補家用,所以比起大多數不知愁為何物的舉子來說,他這麽多年一直處於憂慮中。
直到去年二十歲考上舉人,他才感到整個人放松下來。
因為擔事得早,梁文昊反倒自認為了解當今陛下的喜好,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認為他與陛下處境想法有一定的相同,他憂慮家貧入不敷出,沒有錢買母親的藥。陛下也憂慮國庫虧空,沒有錢去填補今年二州的災民,才會拿出水泥玻璃方子來充盈國庫。
他心系家裡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是他一樣親的家人,想要把他們納入羽翼之下。陛下也心系大巍百姓無論男女老少,想把他們納入羽翼之下,才會在上月底宣布女子也可讀書科舉,向幾萬百姓保證十年內必讓所有大巍百姓吃飽飯。
所以,陛下想要哪種人才,已經一目了然。他年輕的脊背上擔著整個大巍,自然要替他分擔的人才,陛下既不需要寫出花團錦簇的才子,也不需要高談闊論的談家,更不需要清高孤傲的清流,他需要乾實事的人。
若陛下真是神仙下凡,他的到來是為了讓大巍再次走向強盛,若他真的能拿出無窮無盡的仙物,如水泥玻璃之類,若他真的要讓女子也讀書考科舉,那麽我們的這位年輕的陛下,就是一個前所未有的革新者,他還會有無數的革新,自然需要聽話且善變圓滑,辦事能力又強的臣子,所以寫文章,既不能花團錦簇,也不能高談闊論,反而要寫實事,要簡潔明了,要展現出態度和決心。
所以,梁文昊跟著三千名舉人進入貢院時,沒有這些考生的徘徊迷茫,反而堅定異常。
當然,也有數位考生,既有敏銳高傲的世家子弟,也有圓滑機智的商人子弟,也有樸實無華的江湖之子,他們或從自身經歷,或從看人的智慧,隱隱猜到了當今這位陛下是何喜好,但這些話,就不必對外人說了。
三天的會試結束後,今年的主考官禮部尚書看著這三千份科舉考卷,一籌莫展,毫無頭緒。
這上一次科舉考試,盡管選一些文風優美華麗的文章,陛下一定喜歡,這如今的陛下,究竟喜歡什麽,他倒是一無所知,難怪其余五部都得陛下重視,只有他們禮部,近來陛下才想起,安排了一些事來。
不過禮部尚書雖然不知,但他知道,有一個人一定知道,那就是當今的左相錢之榮,別看錢相平時樂呵呵,一副滑不溜秋,什麽也不沾的模樣。但要說這整個朝廷,最看得明白的人,一定是錢相。
無論是陛下拿出水泥玻璃,辦新廠辦新部門,甚至陛下一些驚天之舉,錢相都沒有反對過,好像這位不如以前那位大逆不道的霍松,有能力辦事。
但錢相接受大部分霍松的事務,至今沒有出過一個簍子,這錢相啊,誰也不知道他有多大的能力,別看他六十多了,事兒不給他,他也看得開。事兒全交給他,他也接得住。
看人也是,看得明白,這霍松也是把京官小半都拉下馬了,這錢相也能找到合適的人填上,無論是跟他親疏遠近的,他都看得明白,安排的位置也不錯,這些人是能乾好位置上的事兒。
這位隨波逐流的錢相,如今卻比前朝年輕時,當今陛下的皇爺爺在時,更矜矜業業,若不是看明白,認同了當今陛下,何故如此。
所以以錢相的眼力,這陛下好哪種人才,一定一清二楚。
這禮部尚書拜訪錢相之時,錢之榮趕緊將禮部尚書推出去。
“盧興文,科考期間,你不主持批閱試卷,來見我做什麽?”
這考科期間,私見主考官可是說不清了。
“錢相,這陛下有通天之能,若我真的有不軌之心,陛下看那個八卦不就知了。下官來確實是有事相求。”
錢之榮這才放禮部尚書進來,眼珠子一轉,就知道這禮部尚書為何而來。
“盧興文,你是不是摸不準陛下喜好,所以不敢批閱試卷。”
禮部尚書摸了摸腦袋,才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正是。”
錢之榮哈哈大笑:“你禮部尚書,天子近臣也摸不準陛下喜好,這三千考生能合陛下心意的恐怕就更少了。”
禮部尚書無奈道:“錢相,您就這次幫幫下官,也是替大巍選人才不是嗎?”
錢之榮笑道:“你看陛下新成立的少工監,三位監司,這有嘴皮子能說的,有能寫能算的,有能研究能鑽研的,所以啊,只要是人才,對陛下都有用,有一面或幾面特別突出的,盡管要。”
禮部尚書仔細想想:“確實也是。”
錢之榮接著說:“不過啊?”
“不過什麽?”禮部尚書連忙問道。
“不過啊,有一種人陛下是不會要的,陛下是神仙下凡,所思所想與凡間不同,要將這大巍也改變成如仙界一般的模樣,所以那種總是之乎者也,祖宗之法不可變,陛下萬萬不可的頑固之人,對陛下是一絲用處也沒有,陛下是不會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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