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蟜本不想去見,這般故弄玄虛,必然是朝廷中人,但轉念一想,自己也沒地方去,且時隔七年才回到秦國來,正好探一探鹹陽的虛實。
於是成蟜道:“導路罷。”
“是!是!小君子,您這邊請,小心踏垛。”
成蟜跟著仆役一路往酒舍中走,來到了酒舍的後院兒,十足的幽靜清雅,仆役推開一間屋舍的大門,便不再往裡走,拱手道:“成小君子,您請。”
成蟜入內,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席上,正在親自打酒的男子。
那男子面容並不年輕,雙鬢斑白,衣著奢華難以企及,是平頭百姓根本不敢奢望的程度。
男子看到成蟜哈哈一笑,站起來迎接:“成小君子,我可是將你盼來了!”
成蟜一看,登時了然。
——呂不韋。
成蟜這次歸來,與呂不韋的正面接觸並不多,但在臘祭慶典上遠遠的看見過他幾次,因此並不陌生。
成蟜拱手道:“呂公。”
呂不韋殷勤的請成蟜坐下來:“成小君子,您太客氣了,這一聲呂公,我可受不起啊!”
秦王異人還在世的時候,因為感念呂不韋的“奇貨可居”,令呂不韋為丞相,封文信侯,如今嬴政即位,雖呂不韋已然不是丞相,丞相之位由昌平君公子琮來坐,但呂不韋仍然食邑十萬戶,為文信侯。
到了戰國時期,諸位國君以王自居,也像曾經的周天子一樣開始冊封諸侯,呂不韋被冊封,客套一點的,便可以稱呼他為呂公。
成蟜並不理會他的虛以委蛇,而是一板一眼道:“呂公才是客氣,呂公身為秦廷老臣,哪裡是蟜一個小輩可以比擬的?”
“哈哈哈!!”呂不韋假笑起來:“成小君子,今日我與你一見如故,咱們可要好好兒的飲一杯。”
“來人啊!”他說著,拍了拍手:“請謳者進來助興。”
謳者顯然早有準備,魚貫而入,安靜的屋舍立刻熱鬧了起來。
成蟜打眼一看,好家夥,這些謳者怎麽……怎麽都是男子?
一個個塗脂抹粉,臉上的粉敷得比牆皮還要厚、還要白,一走過來香氣逼人,惹得成蟜登時“阿嚏!阿嚏……”打了兩個噴嚏。
“小君子——”謳者捏著嗓音,撒嬌一般拉著長聲,兩個謳者靠過來,一左一右夾住成蟜,攀著成蟜的胳膊,又搖又晃:“小君子喜歡聽甚麽曲兒,妾給小君子唱,好不好?好不好嘛——”
成蟜:“……”
“小君子——吃果子,妾來喂小君子。”
“小君子,飲酒呀!幸酒嘛——”
成蟜登時頭皮發麻,總覺得自己被八爪魚抓住了,身邊都是觸手。
呂不韋笑眯眯的道:“成小君子,這些都是我精挑細選的門客,無論是他們的琴技,還是歌喉,都是一等一的,小君子在旁的地方,決計找不到再好的,還請小君子笑納,若是小君子看得上眼,這十個門客,今兒個晚上便都送到小君子的府上,還請小君子盡興!”
成蟜:“……”呂不韋怕是對我有甚麽誤解?
為甚麽不送美女?一水兒的男子是怎麽回事?還塗脂抹粉的。
“啊……阿嚏……”成蟜又打了一個噴嚏,兩眼淚嘩嘩的,生理淚都要流下來了,使勁扇了扇風。
成蟜連忙推拒,讓那些“門客”離自己遠一些,道:“呂公,若是有話,您不妨直說。”
“成小君子真是……快人快語啊!”呂不韋道:“其實……今日我便是想要結交成小君子。”
成蟜被那些脂粉氣熏得頭暈,趕緊不著痕跡的抓住大儺倀子玉佩壓一壓,順便讀一讀呂不韋的心聲。
呂不韋:【若敖成蟜不可小覷,若是能將他拉攏到我的陣營來,說不定日後便可以扳倒公子琮,重新奪回相位。】
成蟜挑了挑眉,呂不韋是來拉攏自己的。
只不過成蟜心裡有數,如今嬴政已然即位七年,呂不韋的“氣數”將近,並不會越來越好,反而愈發的落寞,他想要奪回國相之位根本不可能。
成蟜並不想惹一身腥,微微一笑道:“不瞞呂公,呂公您出身名門,家底豐厚,又是侯爵,任是誰不想結交呢?”
呂不韋聽到他這話,不由得挺直了腰板兒,只可惜,成蟜還有後話。
“只可惜……”成蟜話鋒一轉:“只可惜,蟜沒這個福分。蟜乃是楚國的落魄宗族,如今被楚人遺棄,幸得王上垂青,才能苟延殘喘至極,實在是自慚形穢,又如何能高攀呂公您呢?若是傳出去,旁人豈不是要笑話我成蟜眼高於頂?實在不成體統。”
呂不韋張口想要勸說,成蟜不給他這個機會:“都說無功不受祿,看來今兒個這杯酒誰,蟜實在受之有愧,便不多留了。”
說罷,直接起身走人。
“小君子——”身邊的鶯鶯燕燕們趕緊阻攔:“小君子,再飲酒啊,別走嘛——”
成蟜一點子也沒覺得旖旎,又打了一個噴嚏,趕緊捂著口鼻離開了屋舍,推門出去。
“哼!”
成蟜耳聰目明,離開了屋舍,還能聽到呂不韋在裡面發脾性的聲音:“這個若敖成蟜,真是給臉不要臉!”
成蟜挑了挑眉,也不動怒,幽幽的感歎:“這呂不韋真是不知足,都沒幾年快活日子了,還在可勁兒蹦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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