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過去了?”裴鈞氣得眼前發暈,“孤都沒地方睡,他竟敢睡。”
他一起身,忽覺熱意倒湧。
小丫頭臉色驟變,大驚失色盯著他,結巴道:“殿殿殿下!血血血……流血了!寧公公、寧公公!殿下他——”小丫頭扯著嗓子奪門而出。
裴鈞沒叫住她,覺得一股熱流從鼻腔湧出,他抬指去揩,鮮紅一片。
……
不足一炷香的功夫,攝政王喝了一碗參湯又被平安侯氣著了,陽火過旺,當晚就流了鼻血的事,傳得王府上下皆知。
嚇得寧喜把才回去沒多會的林太醫又叫了回來,另給攝政王開了一副下火的方子,一大碗灌下去,拿冷水敷了面,那股子邪火才堪堪澆下去。
裴鈞仰頭躺在書房的小榻上,額頭蓋著塊涼手巾。
寧喜拿絹扇輕輕給他打著風,又翻出了本教人豁達的雜集給他念:“詩中有雲,心安身自安,身安室自寬。心與身俱安,何事能相乾。”
裴鈞聽了這話臉色更差了:“寬?哪裡寬?孤屈居的這一小塊榻寬嗎?”
寧喜:“……”
寧喜輕咳了一下,翻過了這幾頁,又換了一章念道:“莫生氣莫生氣,人生世上不容易,作踐自己多可惜,全當他是罵自己。氣出病來無人替,我若氣死誰如意……”
裴鈞突然冷笑一聲:“他看他挺如意。他是巴不得氣死我,好拿我府上的金銀珠寶去換錢!”
“……”寧喜闔上了冊子,出主意道,“要不殿下,咱去把平安侯打一頓!打得他皮開肉綻,痛哭流涕?”
裴鈞慍怒道:“不錯,你去罷,打到他知道錯了為止。”
寧喜抬了抬屁-股,訕訕地試探:“殿下,怎麽是奴去……奴手下沒個輕重,要是把平安侯打哭了怎麽辦?”
“打哭了自然你自己哄。”裴鈞揭開臉上的手巾,眉頭一擰,“怎麽……難道你打哭的,還要孤哄嗎?”
“還要哄的嗎?”寧喜面上大驚,心內卻忍不住偷笑。
不是應該打斷了直接扔出府去嗎?
裴鈞腦子還疼,沒轉到這層,沒想到原本還有扔出去這一選項,不耐道:“那不然,他一哭,這院子還有個安生?”
寧喜看似猶猶豫豫了一會,又坐下來,察言觀色地瞧著攝政王,為難道:“這,奴也不會哄人,要是將平安侯打哭了還哄不好,他隔著屋子哭哭啼啼一晚上,殿下也睡不好,到時候又要頭疼……奴是個廢物,還是留下給殿下念書罷。”
裴鈞眉頭緊鎖,似乎權衡了一下其中利弊,明日還要上朝,確實不行。
“沒用。”他冷哼了一聲,面朝內不再說話了。
寧喜重新翻開那本“教人如何豁達”的書讀了兩句,他也沒再找茬。約莫是給他找了個好台階,他腦子也糊塗,就順著下了。
寧喜讀著書,心想,攝政王表面上人憎鬼厭的,其實也怪好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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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亮,攝政王就離了府。
那好好一鍋人參湯又不能真的倒了,放著又平白惹殿下生氣。
臨走時寧喜睜隻眼閉隻眼,叫在庭院裡跪了一宿的言管家給端去了,說殿下不要了,叫他拿去澆花。
良言笑著謝過了寧喜,甜言蜜語哄著廚娘把剩下的湯熱了一遍。
然後澆了謝晏這朵惱人花。
謝晏被阿言強硬地灌了藥,喝了一半吐了一半,又喝了一碗參雞湯煮的湯餅,發了一身汗,一覺醒來好多了,雖然還是頭暈無力,但燒好歹退了,人也清醒許多。
只是神情迷茫,不大記得昨晚的細節,一直躺在床上眨著眼發呆。
他忽然想起什麽,揪起身上蓋的被子聞了聞,又翻過身,臉埋在枕頭上聞了聞。
突然咧開嘴一笑。
良言端著水盆子回來,被他這笑容嚇了一跳,以為他又發了什麽病。
謝晏攤開了讓阿言幫他擦擦手腳和臉,他病了一天一-夜,身上黏了汗,阿言擺了擺帕子,要幫他擦擦身上。謝晏忽然捂著肚子擰了過去。
阿言一怔:“公子怎麽了?身子還有哪裡不舒服?”
謝晏搖了搖頭,把自己蜷了起來,過了會,小心翼翼地看了外頭一眼,又立刻藏起來,偷偷問:“阿言,我能再喝一碗之前那個湯嗎?”
那鍋整個被阿言端來了,熱了幾遍又蒸沒了些,本來就沒多少,他點點頭:“我給公子盛。”
看謝晏有食欲了,阿言還專門多盛了兩塊燉爛的雞肉。
烏骨雞原是南鄴土產珍禽,後來傳進大虞的,烏骨雞細嫩鮮美,因為還能入藥,補氣血虛勞效用奇佳,被不少貴族追捧,價錢一下子就上去了。
謝晏喝完湯,吐出兩塊小骨頭,試探地問:“還想吃……行嗎?”
阿言開心都來不及,好容易賴上攝政王一株老參一隻烏雞,吃了不白吃啊。而且公子飯量一直不大,今天終於肯多吃點東西,阿言欣慰,撕了個大的雞腿。
謝晏啃著雞,眼睛饗足地眯了起來,吃罷舔了舔手指頭,又問:“阿言,是不是……這個我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了?”
以前公子有家最愛去的酒樓,叫“海雲天”。
樓裡的掌廚手藝好,是南鄴國滅時逃出來的禦廚,擅長烹山珍和海鮮,烏骨雞做的尤其地道。對於年少背井離鄉的謝晏來說,“海雲天”就是家鄉味道,他常年在樓裡包一個小雅間,一坐就是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