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鈞:“……”
寧喜顛顛地去了。
沒一會兒,他又捧著幾物進來問:“殿下,那平安侯落下的翡翠九連環,殿下還要嗎?還有這條發帶,這件補了一半的舊披風……”
裴鈞心煩意亂地丟開手中拭劍的巾帕,皺眉道:“他摸過的東西,晦氣。你自行處理,以後不必問孤!”
寧喜點點頭,捧著九連環等物扔進了一隻空匣子裡,朝宮人擺擺手:“殿下說,晦氣,扔了扔了。”
又是一陣叮當亂響,裴鈞越聽越心煩,放下劍,起身到內室去更換獵裝。系著蹀躞帶時,聽見有宮人蹬蹬蹬地從窗下跑過。
宮人昨晚被調去別處乾活,並不知曉院中發生了此等大事,仍樂呵呵地捧著個瓶子進了外殿,瞧見屏風後綽綽人影,躬身問道:“殿下,昨日言管家叫找了瓶子插這支迎春花,不知要放到哪裡?”
裴鈞聽到這話,想到是那支謝晏登高摘折的迎春,他還沒有見過。
可是還未出聲,那廂寧喜已將宮人攔下,冷聲道:“什麽東西也敢往殿下屋子裡擺!平安侯摸過的,殿下統統不要,別送來礙殿下的眼,拿去扔了!扔遠點!”
“……喏,寧公公。”宮人嚇了一跳,也不敢問緣由,唯唯連聲地抱著瓶子跑了。
裴鈞:“……”
寧喜進來伺候攝政王穿戴蹀躞,見他面色奇臭,臉都要拉到腳跟上去了,忙阿諛逢迎地討好道:“都扔了都扔了,一件不剩,殿下莫要生氣了。早膳備好了,殿下用一些?”
誰想攝政王坐在桌案旁,看到宮人端上來小花糕和粟米粥,臉色更差了。
吃了點粥,夾了點醃菜,裴鈞卻覺得吃了一肚子氣,將筷子猛猛一擱,語氣不善地問道:“那插花的瓶子你們也一起扔了?!”
寧喜正往他碗裡布菜,聽他怎麽突然提起瓶子來,愣道:“花被平安侯摸了,那瓶子又插了他的花兒,不也等同被他摸了嗎?奴以為殿下嫌他髒,就一塊給扔了,就是個連花紋都沒有的白瓷花瓶。”他愕然大驚,“……難道那瓶子貴重?”
“……”瓶子自然是不貴重,但重要的不是瓶子。
裴鈞渾身上下不舒坦,端起粥碗喝了兩口,過了會硬著頭皮問道:“鹿鳴行宮裡有先帝親手栽種的花苗,乃是禦物,摘了就是大不敬。他摘那花是什麽花?什麽顏色的?”
這不明知故問嗎。
寧喜腹誹:先帝何時在行宮栽過花,況且您和先帝父子之情淡漠,先帝的私物擺件都叫您給砸了扔了,若不是玉璽不能動,您怕不是連那勞什子一塊給砸了!
——今兒個倒在意起一支莫須有的花苗來?
他心裡明白是為何,但不敢下攝政王的面子,嘴上琢磨著道:“就是……迎春。有金黃的有鵝黃的,密密挨挨的開得極盛,花蕾綴了滿頭,壓得細枝沉甸甸的,想是全枝梢裡最好看的一枝。那個香味……哎喲,奴書讀的少,形容不起來,反正就挺香的。”
那麽香那麽滿的花枝,他看都沒看上一眼,就給扔了?
裴鈞聽了,更覺腹中不是滋味,撂下碗筷時臉都青了。
寧喜看他不動筷了,支使宮人們將殘盤收拾了,裴鈞一個沒看見,一口沒動的小花糕也被他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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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宮外,鹿鳴營地。
謝晏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差點從小床上滾下去,被良言一把接住。他悠悠轉醒,睜開眼迷迷糊糊喚道:“唔,殿下……”
“公子想他做什麽!他就是個人頭畜鳴、絕情寡義、口蜜腹劍、狗彘不如的衣冠禽-獸!”良言一連罵到底,中氣十足,擲地有聲。
謝晏茫然地眨眨眼,一個詞都沒聽懂。
因為脖子上在昨日被鐵甲衛擒拿時,被金屬手甲掐出了印子,看上去紅紫轉青,有些嚇人。但是表面的淤青,過兩天就消了。他往上扯了扯衣領,怕公子看了擔心。
昨日是夜深人靜時,紀指揮使將他們送到這來的。
紀疏閑將睡熟的公子放在小床榻上時,欲言又止了一會:“他這事,你也有一份罷?”他深深看了良言一眼,有些無奈,“你們……消停兩天。”
臨走時,指揮使掏出一塊令牌給他,說遇急事可請他幫忙。
良言伺候謝晏起床梳洗,直到坐在床邊挽頭髮的時候,謝晏才慢慢清醒過來,左右看了看:“阿言,這是哪啊?殿下呢?”
“死了。”良言冷哼一聲,脫口而出,過後才意識到不行,公子會哭,才不情不願地改口,“……在忙。”
良言無法說是攝政王將他們扔出來了,也不能說攝政王不要他了,隻好避重就輕地道:“公子,我們是在行宮外的營帳裡,這離打獵的地方近,晚上還能吃篝火烤肉。”
謝晏“哦”了一聲,乖順地接受了這個理由,在小床邊晃動著腿腳。
昨日殿下說過,今天要開始打獵,他有很多公務,只有忙完了那些才能過來陪自己。又聽阿言說起篝火的事來,一時被吸引過去了,所以很聽話地沒有再問。
昨日被裴鈞仔細上了藥,他覺得腳踝疼得不那麽厲害了,甚至可以慢慢的下地走動。
殿下今日很忙,那大概不會一大早就過來抓他塗藥,謝晏想到這個,不由慶幸了下。但是又想到這也意味著他可能見不到殿下,又因此萎靡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