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裴鈞道,“諸國皇室給宗親孩童取-乳-名,也多有尊貴之意,他便是編造,也不會編出‘團圓’這種隨和的昵稱來。”
“什麽意思!”謝晏蹬了他一腳,“說我們南鄴取名隨意是不是?”
“不是,自然不是!”裴鈞握住他蹬來的腳,一番揉搓,“團圓平安,俱是極好的寓意。孤很喜歡。”
謝晏這才滿意,卻也沒收回腳,任他放在手中把玩,好似那是一件精美的玉器。
同時兩人一起想到,如此說來,那吐伏盧屾說的,就極有可能是真的,南鄴太子妃確實誕下了一女嬰,而且那女嬰很有可能還活著。
那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很多。
只要從吐伏盧屾嘴裡問出那老嬤嬤的下落,去查證一下便知曉了。
但這事謝晏不想親自再下去一趟了,他信裴鈞會處理好的,而且之前裴鈞那手伺候了他一次,本來就有點乏,現在又被裴鈞揉著腳,揉得又有點昏昏欲睡,正閉目養神,聽見裴鈞說話的聲音。
“以後都會好的,會越來越好。”
謝晏閉著眼,笑著“嗯”了一聲。
裴鈞在他身邊坐到他睡著,才起身離去,叫了兩名太醫一塊到地窖裡,問吐伏盧屾那南鄴老嬤嬤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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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晏大病初愈,又先後心情迭蕩了幾回,力不從心,此時那股疲憊做不得假,在裴鈞走後,他就閉上眼睛小憩了一會,再醒過來時,聽到榻邊窸窸窣窣的動靜,以為是裴鈞回來了,就叫了他一聲“五郎”。
沒想到這聲讓對方跟受驚的兔子似的,叮叮當當碰翻了桌上的茶杯。
因被吵醒,他微微皺眉坐起來,挑開簾子,在看到一雙碧藍的貓兒眼時,一下子就和記憶中的一個人對上了號,笑道:“狸奴吧?”
狸奴一哆嗦,匆匆將幾個茶杯放好:“侯、侯爺……小奴進來換壺茶水。”
看來不習慣他的人不止裴鈞一個呢。
謝晏要從床上下來,腳剛沾到地面,就見狸奴著急忙慌地湊近來:“鞋,侯爺,得穿鞋!”他拿起鞋襪往謝晏腳上套時,才猛地反應過來,他如今不再是那個呆呆傻傻的謝晏了,連連退後了好幾步:“對不起,小奴一時忘了……”
狸奴低著腦袋,半天見他沒有動靜,才壯著膽子抬頭看了看。
只見謝晏臉上帶著幾分笑意,翹了翹腳無奈道:“你拿走了我的鞋。”
狸奴低頭看看自己手上的東西,“哎呀”一聲,立刻小跑到他跟前,幫他穿上了。跪在一旁為謝晏整理衣擺時,他怯怯地問:“我以後……還能伺候侯爺嗎?”
謝晏看著他,便想起當初良言剛到自己身邊時的樣子。
因為太子妃多年懷不上第二個孩子,謝晏沒有兄弟姐妹,太子妃擔心他性子太獨,便領來她千挑萬選後的良言,說是以後陪他玩、伺候他的家生子。
而良言在初見小皇孫時,卻畏懼地躲在廊柱後面,怕自己一言一行不合規矩而受到謝晏責罰。
那時謝晏喜歡的和所有淘氣的男孩子喜歡的樂子一樣,上樹下水,往太子妃妝奩上放毛毛蟲嚇她。良言膽小,動不動就跪在地上稱“奴不敢”,在他碰了點手指、磕了點皮時,就戰戰兢兢地磕頭。
有一回謝晏想將摔下來的小鳥放回窩裡,他不知道良言病了,借著良言肩膀爬樹時,良言一下子沒支撐住,兩人一塊摔了下來,謝晏當即磕破了額頭。
太子妃得知後,也只是訓斥他們兩個淘氣,責備謝晏帶壞了一向乖巧的良言。但誰也沒責怪良言,謝晏摔得頭暈,昏昏沉沉睡了一覺醒來,才聽說良言在外面跪著,發著燒,別人勸了也不肯回去。
謝晏急了,衝到院中將他拽起來道:“母妃找你來是做我弟弟的,不是讓你來磕頭給我看的!”
那時良言抬著小臉,又驚又好奇地盯著他,就像現在……狸奴盯著自己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謝晏想到這裡,忍不住笑了一下,但他更喜歡狸奴笑起來時的樣子,瞳眸發著光像寶石,於是抬手揉了揉狸奴的發頂:“只要你喜歡,可以和良言一樣,把我這裡當家。”
狸奴聽到這話,飛快地低下頭,拿手背抹了下眼睛,正想磕頭,忽的背後傳來幾聲“嘎嘎”的叫聲。
緊接著門外響起紀疏閑悄悄的喚聲:“快出來……不能進!”
但顯然,他並沒有叫住,因為那小東西已經大搖大擺地躍過門檻,支棱著翅膀衝進來了。
紀疏閑往裡追了兩步,一下沒有抱住,就眼睜睜看著它衝向了謝晏。他嘖了一聲,再一偏頭,看到跪在地上直勾勾瞪著他的狸奴,表情更加無奈,摸了摸後腦心虛道:“不是,不是我沒有看住,它根本不聽我的!”
鴨鴨一頭撞上了謝晏的腳,小腦袋往他小腿上蹭。
甜甜如今已經是個大甜甜了,身上的嫩黃羽幾乎褪盡,生出的羽毛像雪一樣白絨絨的,只有脖子附近還有稀稀落落沒長好的地方,像人的斑禿。
謝晏把它抱起來放在腿上,手一摁,手指都能陷到蓬松的羽毛裡,手感好極了,他隨口問道:“你養的?叫什麽?”
狸奴和紀疏閑兩人面面相覷了片刻,道:“不是奴養的,奴只是代為照看……這是您和殿下的……小閨女兒。”
“……”
謝晏怎麽把這茬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