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今抬頭。
越臨笑意溫和,卻隱約含著一些猙獰:“再比如,某個小惡棍突破無極境花了整整十年,期間屢屢失敗,失心失神,終於成功那天,興衝衝告知惡棍,卻聽那惡棍淡淡道自己只花了六個月,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越臨看他:“你覺得,這些人會嫉妒嗎?”
“不管會不會嫉妒,至少心裡應該不是滋味。”
“對,”越臨點頭,“他們表面對惡棍說恭喜,畢竟惡棍很強,沒有人打得過。後來有一天,這個惡棍做了一件錯事,那些往常對他笑臉相迎的人全站出來,他們說——”
越臨稍微模仿了一下:“雖然我很關心你,但你這件事做錯了,必須承擔責任啊。”
“雖然我覺得沒錯,但其他人不會原諒你,你該罰要罰。”
“雖然你對我們的幫助也很多,但一碼歸一碼,功不抵過,過不抵功,你錯了就是錯了,需要贖罪。”
他聲音變得低了起來。
“惡棍之前那些不加掩飾的行為,因為第一他驕傲,第二他誠實。他錯了自然也肯承認錯誤。惡棍說既然如此那咱們該罰就罰,無論什麽錯誤我都願意承擔,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微微笑著,轉向楚寒今:“你猜,他會受到什麽懲罰呢?”
楚寒今猜到這個惡棍是他本人,靜了靜,說:“死亡。”
越臨點頭:“沒錯。惡棍害別人斷了腿,那他們就打斷惡棍的腿,害別人流了血,那就放惡棍的血……害別人少了肉,那就割這個惡棍的肉……於是,好幾天后那些怨客都來了,有人帶走了惡棍的頭髮,有人帶走了惡棍的肉,有人抽出了他的骨頭,有人挖出了他的內丹……”
墓穴內燈火憧憧。
這是一個血腥的故事,也許不該讓小孩兒聽。
楚寒今意識到他還沒講完,問:“然後呢?”
越臨說:“然後啊,等惡棍奄奄一息,失去了以前的神威後,他那些小惡棍朋友們都來了,看著他歎息說:你怎麽會被人弄成這樣啊?雖然有錯,但罪不至此。”
“也有人說,挨打要立正,你既然錯了,如果非要以死謝罪,那就這樣死掉好了,還能落下一個好名聲。”
“還有人說,哎呀,你以前盛氣凌人,得罪的仇家太多了,要是當初不那麽過分,就不會有今天啊,真可憐……”
越臨歎了聲氣:“可是,他們全都在笑啊,喜氣洋洋藏都藏不住,可那個時候的惡棍也只能看著,因為他馬上就要死了。”
楚寒今想了一會兒,說:“既然他是惡棍,其他人也是惡棍,那惡棍怎麽有立場指責他做錯事?只要他言而無信並不承認,那不就沒事了嗎?”
越臨點頭:“對,可讓他言而無信,比登天還難。”
他說完,目視楚寒今:“這個故事你怎麽看?”
楚寒今對上他深色的眸:“如果大錯特錯,似乎也沒有任何可惋惜的。”
越臨點了點頭:“對,惡棍並不為自己的代價後悔,臨死前他失望的,不是對手的攻訐,而是摯友的冷漠。”
他拾起樹枝重新捅了捅火堆:“這個故事講完了,準備睡覺吧。”
偶然得知對方心底的秘密,如果不願意詳談,還是緘口沉默為好,而且越臨也沒說那個惡棍是他自己,擺明了並不想面對以前的事情。
楚寒今站起來騰了騰袖子,道:“好。”
他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睡哪兒?”
越臨看了眼棺材內:“還能睡哪兒?”
楚寒今站著沒繼續往前走。
要是越臨繼續躺屍他還能在他旁邊睡下,但這個大活人明明就在跟前,再讓他倆同床共枕就多少有些強人所難了。
越臨似乎讀懂了他的表情:“這麽冷的天,你不會要我睡石頭吧?”
楚寒今唇角輕輕動了動,說:“一起躺棺材裡……很怪。”
“哪兒怪了?”越臨說,“再說這是我的棺材,如果不一起躺,那也是你睡地板。我好心分你一半的棺材板,建議不要不識抬舉。”
楚寒今清秀的眉微微皺起。
他說的也有道理。
在別人躺了幾十年的棺材裡提自己的要求,似乎不太合適。
越臨看他一眼:“過來睡,你放心,這事兒絕對不讓你孩子的另一個父親知道。”
“……”
楚寒今抬頭惱怒地瞪了他一眼,大步往前走,將鞋子脫下,躺到了棺材的正中間。
越臨從夾縫裡躺下來,似乎很艱難,他說:“你往旁邊挪挪。”
楚寒今:“不挪。”
越臨視線微微加深:“不挪是吧?”
楚寒今閉上了眼:“這是你的福報。”
“……”
越臨點了點頭:“行,不挪。”他側身躺下來後,隨後手臂從他肩膀處抬起,徑直一勾將人摟入了懷抱當中,二話不說將楚寒今抱著往後一挪,成了個郎情妾意的姿勢。
楚寒今:“???”
他一掌推開他:“你幹什麽?”
越臨:“你不是不挪嗎?我抱著你挪。我覺得這個姿勢挺合適的,更何況墳墓裡面陰氣重,冷,我還能幫你暖身子,甚至護著你的寶寶,是不是很合適?”
楚寒今被他緊緊抱在懷裡,耳後發紅:“我單獨睡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