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你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我身旁,一問三不知。可現在,你記起了自己是遠山道的楚寒今,卻偏偏又不再記得我。”
通道內有零星的燈火,映在他挺直的鼻梁,撞入幢幢搖曳的眼瞳,帶了一種複雜的悲涼情緒,目視眼前的楚寒今。
楚寒今隻覺得混亂,這些他從未經歷過的事,但被一一擺在面前,他卻沒底氣反駁。
越臨聲音低沉,靠近他耳側:“我來找你,還想弄清楚一件事。
你是被人陷害不再認得我,還是你自己……並不願意再認得我。”
聲音似乎含著痛意。
溫熱吐息拂過耳側,仿佛羽毛瘙癢,激起楚寒今內心深處最柔軟的漣漪。
越臨聲音明明正常,只是低了幾個調,卻讓他心內微微震懾,除了感到他情緒的低迷,腦中還浮現出了一大堆旖旎香豔的場面。
這個嗓音,或溫柔,或低沉,或暴戾……
在他耳畔似乎響起過無數次。
那些碎片裡看不清的臉,逐漸變得清晰。
“……!”
楚寒今本垂著眼,猛地,耳頸泛出粉紅色,抬手將越臨推退好幾步,一雙寒霜似的秋水眼看向他。
他眼神不複以往的冰冷,春水融解,介於惱怒和羞恥之間。
似乎想說什麽,但楚寒今啟了啟唇,又隱忍地咽下話頭,提起佩劍頭也不回轉向另一側:
“出去找六宗的人,盡快通知這件事。”
越臨不悅:“怎麽突然不說了。”
他還不知道,楚寒今是想到了與他歡.愛的夢境,此時羞惱不已。
楚寒今冷冷地看他:“你我之間這筆帳自然要算清楚,但目前六宗的事要緊。等出了天葬坑,我有話想問你。”
說完,回過身,再也不看他。
充滿秋後算帳的意思。
越臨牽了下唇,懶洋洋地恭候:“行,你願意什麽時候跟我算帳都可以。反正……我也有話想跟你說。”
並肩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楚寒今不複先前的自然穩重,當他靠近身側時,便忍不住往右走一步。
越臨看看他,再靠近。
楚寒今又避開。
再靠近。
再避開。
“……”越臨剛想說話,正前方,轟然傳來一陣倒塌之聲,密道竟然崩塌了!
第9章 9
上層白骨稀裡嘩啦滾了一地,塵囂之中傳來陣陣琴音,天葬坑的高階怨魂被禁製蒙蔽住雙眼,他們看不到東西,只有耳朵能聽見,此時被琴音驅趕,都像瘋了一般追索著生氣殺人。
剛才的猜測沒錯,琴魔特意被調來天葬坑控制怨鬼,目的便是誅殺六宗魁首!
楚寒今凌空躍起,雪白廣袖間翻出九條靈氣凝聚的弦,輕輕一拂,沒有任何聲響,卻將琴魔的音浪抵消於無形,震得琴魔微微倒退幾步。
慕斂春吐出一口鮮血:“師弟……”
“這是什麽法術?”
六宗只知道楚寒今修的是淡泊清心之道,靈氣至純,卻不知道他能以氣化為神武,此時微微睜大了雙眼,紛紛稱讚。
被氣浪拂過的怨鬼仿佛依靠,茫然地站在原地。一方的琴音要他們繼續廝殺,另一方的琴音卻在安撫,此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在原地歪著腦袋走來走去。
楚寒今雖有安撫和禦製鬼魂的能力,但這於鬼魂不敬,只能製止,不能觸發。再一擊將琴魔擊退後,楚寒今朝著六宗的方向一點頭:
“快走!”
——必須盡快離開天葬坑。琴魔能操縱鬼魂,卻始終被符咒禁錮在坑底,發瘋只能原地發瘋,離開就不會再受威脅。
六宗聽到指令,禦劍飛往坑外。
屍鬼太眾,楚寒今琴力安撫時間有限,後背突然傳來一陣靈氣,附在背後。伴隨著一股暖熱的體溫,越臨另一隻手築起結界,將怨鬼擋在不能觸到楚寒今的地方。
楚寒今看了看越臨:“你也走。”
越臨目光沉沉:“要走一起走。”
“……”
這話說得像鶼鰈雙宿,充滿了深情。楚寒今無力理會,調轉方向禦劍,將腳尖踏至谷上的泥土。
琴魔還站在坑底,面無表情揚起下巴,執著地望著逃離的人群。
楚寒今額頭滾落幾顆汗珠:“出來了。”
空氣比在坑底不知道清新了多少。下去時是清晨,現在已經深夜,月色如銀,淌落在地。
楚寒今準備查看六宗的傷勢,手腕突然被輕輕握住,越臨長指捫在他手腕,半眯著眼,執著地探了一探:“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
楚寒今莫名其妙:“我沒事。”
越臨的眼神,是一種看嬌氣包的眼神:“當真沒事?”
楚寒今確定地答:“當真沒事。”
越臨沉思著道:“今天也太冒險。月照君清雅矜貴,以後這些打打殺殺的事,還是不要做了。”
這話說得十分體貼,但又非常黏糊。
楚寒今微微擰起眉,又想起了什麽,肉麻得不再理會他,自去查看六宗的傷勢。
六宗雖然不是吃素的,但這一戰的後果可謂慘烈,行江信四個傀儡被撕碎了三個,負陰君被撕掉一隻手腕,但正在以驚人的速度長回,慕斂春被刀宗捅入後背,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