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搖頭:“唉,不礙事。”
楚寒今這才發現,她發間簪了朵白花,神色頗有哀戚。
院門也掛著白燈籠,好像剛有喪事。
楚寒今看向越臨,越臨道歉:“好人家,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不礙事不礙事,”婦女點點頭,準備進門,注意到他倆的佩劍時,又折回來,“二位是仙爺?”
普通人家,都稱修道者為仙長,仙爺。
不知道她為何這麽問,楚寒今還是應了一聲:“的確修道。”
婦女慈愛的臉色突然難看起來,斜著眼睛瞪了他倆一眼,不再說話,“哐當”一聲將門閉上。
楚寒今跟越臨對視。
他倆往大街熱鬧的地方走:“怎麽一聽說我倆修道,臉色就變了?”
楚寒今猜測:“恐怕對修士有意見吧。”
普通老百姓,不偷不搶不殺人放火,從來不會主動招惹修士。而修士們一心一意求仙問道,打架時法力波及,總是一不小心便侵佔到了普通人的利益。
時常發生修士鬥毆法力毀壞農田和莊稼的事,如果修士有良心,該賠就賠了,如果沒有良心,那這幾戶老百姓還只能自認倒霉,畢竟打架也打不過,告狀的話還可能遭到打擊報復。
市鎮熱鬧非凡,畢竟是兩界交匯之處,到處是販夫走卒,地攤擺滿了其他地方見不著的東西。越臨到一家脂粉攤前,拿起一枚玉簪:“重新買一個?”
楚寒今問起價格:“多少錢?”
那攤販子說:“正宗黑山玉,十兩銀子。”
聽見這句話,楚寒今本來拿出了錢袋,手指堪堪停住。
越臨:“錢不夠?”
楚寒今斜他一眼:“我以為只是普通出一趟門,沒帶多少錢。”
越臨那就更窮了。他在墓穴中躺了這麽多年,連陪葬品都化成灰,更別說錢財。
越臨想了一會兒,道:“不用著急,我曾經在一個朋友處存了不少,等我去取。”
說完,他勉強辨認了街道,過橋沿著街市走到了一株很大的黃角樹下。這是一家喪葬紙品鋪子,左手邊是個棺材鋪,右手邊是個雜貨鋪,兼賣些紙人和紙房子,飛沙卷著黃紙,這一條小路上人跡極少,生意極差。
一黑一白出現在街道時,那吃旱煙的老頭怔了一怔,抬頭看著他倆。
越臨走近,先笑了笑:“我來向你討個債。”
老頭說:“我這兒是喪葬鋪,只欠死人的債,不欠活人的債。”
“那就對了,”越臨在他身旁坐下,“你欠的就是我的債。”
“大白天,我遇到鬼了不成?”
剛說完,那老頭手猛地抖了一下,旱煙滾落在地。
他仔細辨認著越臨的臉,逐漸露出恐懼的顏色。
越臨深金色的瞳孔注視著他,將煙杆撿起來,重新放到他手裡,還安慰地拍了拍示意他拿好:“想起我是誰了嗎?”
老頭猛地跪下來,想說話,但嘴猛地被什麽東西封住了,只能發出:“……饒命……饒命”的嗚咽。
越臨說:“我來不是追究以前的事情,只不過缺錢花了,整座市鎮我又隻記得你。你有多少,拿出來我看看。”
老頭七手八腳爬回屋內,捧著錢罐子遞到越臨面前。
越臨抓了一把,塞到楚寒今的錢袋子裡,道:“謝了。另外,這錢我就不還了。”
老頭一句話不敢說,拚命點頭。
他的記憶,回溯到了二十多年。
那一天狂風驟起,秋意冷清,他奉人之命捧著紙人和紙錢送到道觀裡,說是這道觀裡停了一個死人,而這死人身份很了不得。
道觀裡停的棺材可不止一具,可唯獨,只有那具棺材前沾滿了人,蕭瑟之意不減,門楣下的白燈籠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幾乎要飛到天上去。
有人說:這具屍體擺在這裡,諸位怎麽玩弄都可以,只要讓裡面坐著那位爺高興,隨便撣一撣小指頭的灰,賞你的錢夠你吃喝一輩子。
可他大著膽子往棺材裡一望,哪兒躺著一具完好的屍首呀,早已經殘破不堪了!
唯獨那頭顱是完整的,微微睜著眼睛,深金色的瞳孔直勾勾盯緊眾人。
他看向裡間,確實看到一襲青衣坐著,正緩緩地喝茶。
他把心一橫,對著屍體罵了半天的醃臢話,還扎小人戳了半天,罵到“你當一輩子賤鬼,被萬人踩”時,總算逗的裡面的青衣男子笑了一聲,一賞銀,就是百兩。
這麽一件事,老頭記到了現在。
他抬頭看著一白一黑走遠的身影,雙膝發軟,被恐懼感刺激著,喉嚨裡幾乎在拚命地叫囂——
那個魔君死而複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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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袋裡裝的滿滿的,第一件事是回到脂粉鋪子,買了那支玉簪。
楚寒今頗感好奇:“你剛才真的不算搶錢?”
越臨快笑了:“真不算搶錢,要搶錢我也搶個有錢的。這人跟我有恩怨,不然他怎麽一句話不敢反抗?”
那叫不敢反抗?
明顯有點脅迫的意思在裡面。
錢袋在楚寒今手裡,越臨沒去拿,反而問:“剩下的夠不夠我們吃飯住店?”
楚寒今:“應該夠了。”
說完,楚寒今忍不住道:“這地方好熱。”
畢竟是漠北,附近顯然有水源和綠洲,讓這座城市沒有被風沙侵蝕成荒涼的模樣,但依然十分炎熱,烈日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