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今本來隻淺聞著,等意識清醒,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的事,自己竟然睡著了。
他躺在越臨懷裡,頭枕著他肩灣內,而越臨半撐身閉著眼,下頜輕輕搭在他烏發,手攬著他的腰仔細地護著。
這個姿勢很契合熟練。如果不是經常在一起睡,現在不會有這樣的默契。
“……”楚寒今微微動身,見窗外已天亮。
他掀開被子起身,聽越臨問:“睡得好嗎?”
楚寒今並不想談論這個話題,顯得像一夜春宵後的溫聲軟語。但他想了會兒,勉強點頭:“還行。”
“還行啊?我以為滋味很好呢。”
“……”
滋味很好的,覺得應該是他吧。
端來後廚的飯食,拿起筷子時,楚寒今想起:“昨晚春宴,一個百大家的修士,說他曾見過與琴魔脖頸上相同的咒印。”
越臨抬頭:“在什麽地方?”
“漠北。”
說完,陷入了沉靜。
越臨抬了下眉梢,語氣不出所料:“漠北緊挨魔境,人事雜亂,一向是仙道與魔道兵戈頻繁、熱戰不停的地方,也是滋生禍患的溫床,那地方出現相同的符咒,合情合理。”
楚寒今想起問:“你認不認識那道咒印?”
“不認識。”
楚寒今停頓了一秒,道:“我也不認識。”
這是一道高階傀儡咒,翻遍藏書閣內的記載,未曾看到相似的描述,肯定是後人新創的。一般來說,如果創建的咒術違反人之常情,為世俗倫理所不容,被六宗審判後,會列為禁術,銷毀修煉的方法。
如果再有人偷偷修煉,會被六宗下發“殺牌”,逐為魔道,追殺到天涯海角。
楚寒今問他:“你覺得,操縱天葬坑琴魔的人,和出現在漠北的人,會是同一個嗎?”
越臨看著碗內,並不回答,先問:“告訴你這條消息的人是誰?”
楚寒今說了名字。
越臨思索了一會兒,放下碗筷:“走,過去問問他。”
百大家修士安排在一處院落,山環水繞,中間一座亂石假山,左手邊是竹林,當中一條青石板鋪成的過道。
走到院中,竹林另一側傳來說話的聲音。
“你丫平時逛完窯子喝花酒,今朝有酒今朝醉,來春宴也是為了蹭吃蹭喝,怎麽突然看到個符咒,還記了這麽長時間,沒跟我說過?”
“你小聲些。”
“我問你,錢又是哪兒來的?”
“你小聲些!”對方吼了出聲,是吳嵐沒錯。
他同伴這才放低聲,不耐煩地撓撓耳朵:“發財不能只有你一個人發財啊!”
百大家的修士已經準備離開了,他倆背著沉甸甸的包袱,又走得慢,明顯是為了避人耳目。
眼看要路過樹林,越臨拉住楚寒今的手腕,帶他往假山後走。他掌心的溫度高,青天白日之下拉拉扯扯,楚寒今本來想拂袖松開,但聽到聲音靠近,隻好跟著他走到石頭後。
越臨傳來密音:“又一起偷聽牆角了。”
楚寒今:“……”
聯想到上次不好的經歷,楚寒今耳頸浮上一層薄紅色,重重甩開他的手。但旋即被牽回來,越臨似笑非笑,將他白袍一角輕輕攏來:“正事要緊,正事要緊。”
楚寒今咬牙,輕輕嗤了一聲。
石頭後的腳步聲逐漸往門口移去。
“我怕銀子太多被人搜出來,和他約定事成之後再付全款,今晚他還得來找我,整整一百兩呢!你幫我盯著點啊,到時候請你喝酒。”
“你八我二?”
“你怎麽不去搶?分你一部分就不錯了!”
“……”
兩個人嘀嘀咕咕,打著如意算盤,踏出了百大家修士的院落。
越臨走出石山,看了看楚寒今:“收錢散播謠言,這也是正道?”
上次加這次,每當不在台面之上,各張正直的皮囊下便顯露出陰損。
越臨慢悠悠聊天似的:“這世上總是純淨的人被利用、受傷害。而心思歹毒笑裡藏刀的人,卻享盡榮華富貴,地位備受尊崇。那句話怎麽說?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既然他要辯,楚寒今隻好和他辯:“你和我總共只見過兩個人作惡,且都是私底下,君子論跡不論心,哪怕這人一時踏錯,犯下罪孽,也並不證明是個十足的惡人。”
越臨笑了聲:“月照君真善良。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麽想。有些人,看見你不小心做錯了一件事,就要大書特書,機關算盡,將你置於死地,永世不得翻身……”
他手腕的力道突然攥緊,眼裡泛出赤紅色,眉眼猙獰。
楚寒今怔了一怔,看著他:“你心有魔障。”
他們走到了一條小溪邊,溪水嘩嘩地流動。
越臨掬起一捧清水衝了衝臉,面色蒼白,身姿搖搖搖欲墜:“時間太長,我本來都快忘了——說點開心的事情。”
他微笑著,聲音裡恨意消失,變得柔和,“那句不是一個十足的壞人,你以前也對我說過。”
楚寒今後背一層涼意。
越臨音色猙獰,連佩劍都發出陣陣驚悚的動靜,與主人的怒氣值相呼應。憑借這把巨劍的威力,如果此時有人激怒,恐怕會立刻被砍成碎片。
但就是在這種怒氣當中,越臨都能很快冷靜,溫和地對楚寒今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