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來時的路往回走。
城鎮繁華,佔的地方很大,方才楚寒今追得太遠,一時也辨不清方向,隻好望著有燈火的地方趕路。
但走了一會兒發現燈火處不是市鎮,而是一個村落。
戴頭巾的老人坐水井旁搖扇子,懷裡抱著幾歲的孫子,正在哄:“不要哭不要哭,你娘的蔥花餅馬上做好了,喂到你嘴裡,油滋滋香著呢。”
那個小孩本來在哭,因為沒了糖,聽到這句話才點頭:“哼。”
越臨上前,問:“老人家,請問城裡往哪個方向?”
那老人擺手:“進城?啊城裡遠著呢,要走幾個時辰,現在到城樓下已關門了,進不去進不去!你們現在進什麽城?”
楚寒今側目:“請問要幾個時辰?”
老人斬釘截鐵:“至少三個時辰!”
不可能。
楚寒今記不清方向,但也計量過腳程,絕不可能要走三個時辰,最多半個時辰。
對上越臨的視線,他陰著聲:“又是幻境。”
天似穹廬,籠罩四野,從剛才到現在,他倆根本沒走出去。
老人骨碌碌轉著眼:“這都深夜了,要不然別趕路了。你們是外地人吧?在我們村子隨便找戶人家借宿一晚,不要往前走,前面有片食人林,一到夜晚有鬼魂妖物作祟,千萬別深夜過去!”
小孩也說:“別走了,別走了。”
看來,幻境主人是想把他倆留在此處。
楚寒今:“又玩什麽把戲?”
越臨沉吟了片刻,道:“那就住一晚會會他。”
他倆進了院子,老人勤快地道:“只有一間客房,我兒子外出打獵冬天才回來,空出這麽一間房。農舍鄙陋,辛苦兩位仙長湊合一晚,有什麽住不慣的就說。”
楚寒今踩上乾燥的茅草,身旁越臨靠的近了幾分。
他道:“小心一些。”
邊說,邊牽住楚寒今的手腕。
“……”
過了。
楚寒今扣住他手腕拂袖欲推,但剛碰到指尖,熟悉的觸感,讓他眼前閃過越臨方才看到新娘死時的痛不欲生的眉眼。
雖然傷心也是新郎幻靈魘住了心智的緣故,但也莫名讓人……覺得有些心軟。
楚寒今尾指彈了彈,任由他牽著,並肩走進了院子的堂屋。
四五間茅屋,左右為廂房,背後是灶房和牲畜欄。灶房隱約傳來烙蔥花餅的香味兒,一個年輕女人忙活著,方才的小孩骨碌碌跑到灶房,抱住女人的腰:“娘!”
“阿玉乖,娘給你做蔥花餅呢。別過來,仔細熱油濺到臉上,弄疼了我的阿玉的小臉蛋。”女人聲音溫和,“乖啊小阿玉,去堂屋坐著,蔥花餅馬上烙好了。”
老人也招呼:“兩位仙長坐,我泡一壺茶。”
忙忙碌碌,像普通農家恬靜閑適的茶余飯後。
跟剛才殺機四伏的新婚場所又不同。
弄出這些幻境,又不傷人,對方到底想幹什麽?
楚寒今問:“幻境操縱者是那個青衣男子?”
也就是石橋和越臨碰面打架那位。
越臨:“是他。”
楚寒今沉吟著沒說話。
老人端著一壺熱茶各倒了一杯:“仙長喝吧喝吧,農家都是粗茶,別喝不慣。一會兒阿玉娘烙好了蔥花餅,仙長也嘗嘗,她手藝好,孩子養得白白胖胖的。”
楚寒今喝了茶,除了粗口,沒別的。
蔥花餅也嘗了,味道還行,鹽稍微有點重。
一切都很正常。
只是去廂房住時,阿玉娘突然神神叨叨地喚:“仙長?”她向著楚寒今招了招手。
楚寒今和她走到院子避開越臨和老人的地方,她壓低了聲,說:“你起夜走左邊那個棚戶,右邊就不去了,男人們解溺的地方,髒!臭!左邊的乾淨,咱們婦人用。”
楚寒今:“…………”
在這位幻靈眼中自己的身份又成了婦人是嗎。
楚寒今面無表情,垂下眼睫不語,阿玉娘偷偷看了看越臨的身影:“你那位丈夫模樣真好呢!”
“……”
要不是越臨方才被幻靈魘了,楚寒今甚至會懷疑這離譜的幻境劇本是越臨下的。
楚寒今勉強聲謝後回到廂房。越臨解下了佩劍,低頭整理袖口的沉棕縛甲,眉眼落了些油燈的光芒。
阿玉娘端著一盆熱水進來:“仙長,走了一天的路,熱水泡腳,去去疲。”
她一副老大姐姿態,又責備地看越臨:“你媳婦走一天路了。婦人家身子弱,哪跟你們男人似的成天東奔西跑,也不知道累,我那個死鬼丈夫一年出去打獵十個月,就過年那會兒回來看孩子,哼,沒良心的東西。”
“……”
媳婦?
婦人?
越臨露出了和楚寒今相似的神色。
他眸子微微深沉起來,半晌應聲道:“是我錯了。”
“……”
楚寒今不耐煩地咬了下唇。
這種便宜都要佔??
不愧是他。
阿玉娘又萬般叮嚀,“你媳婦兒腳像是腫了。他長得漂亮,人也嬌氣,恐怕是今天走路太多。記得幫他揉揉腳,否則明天下不了地,沒法子繼續趕路的。”
越臨眸底露出一瞬的意外。他點了點頭。
等阿玉娘出了房間,越臨捏著門後的插銷拴上,走到楚寒今身旁,問:“腳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