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拿劍,對方便後退幾步,腳尖一點,朝著樓閣飛奔而去。
對方逃走,越臨追逐。
兩條身影奔跑速度極快,將瓦片踩得哢哢作響,幾個縱躍後便消失在煙雨婆娑的樓頂。
楚寒今眼神微變,跳窗沿越臨離開的方向追去。但兩個人的速度都太快了,楚寒今越過屋頂時已經看不見人影,只有暴雨中的山巒和樹林。
楚寒今腳尖落地,雪白的鞋踩在肮髒的泥地。
他往前走,但走的距離不遠。
前方出現了一座府邸。
顯然是大戶人家,宅子裝飾得富麗堂皇,門楣掛著紅燈籠,地上還有剛爆完的炮仗,紅紙散落了一地,此時冷冷清清,院子內傳來笑談聲。
有人結婚?
今天不是好天氣,忌嫁娶,大凶。
再往前走了幾步,楚寒今明白了。
這是別人施的幻境。
看布置幻境的規模並不小,預示此人修為深不可測。
門打開,走出一位兩腮微紅的紙人,僵硬的紙眼看他,“閣下找誰?”
一般來說,如果普通修士在路上偶遇神仙打架,為了避免被殃及無辜,躲得越遠越好是正道。這位主人顯然感知到了楚寒今,特意召來詢問,讓他識相的話盡快離開。
楚寒今:“我找人。”
紙人詭異地點了點頭,道:“進來吃席吧,婚宴馬上要開始了。”
沒說讓他離開。
而是喚楚寒今進去。
楚寒今思索了一秒,踏入幻境內,方才的紙人立刻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丫鬟,笑著看他:“裡邊請,您來的太晚,張爺和封爺早到了,一直喝茶等著您呢!”
這是什麽身份?
楚寒今暗自思索,待走近門廊,丫鬟又轉過來:“啊呀,少爺,你怎麽還站在這裡,快去迎接賓客呀!”
又變成了少爺。
這丫鬟滿臉喜氣,絲毫意識不到自己說話顛三倒四,看來是個低級幻靈。
他走到內堂,一位穿金戴銀的婦人扶著手帕拭淚,又在哭泣:“外面戰亂幾時休啊?這女婿還沒接到,征召的旨意先到了。我女兒命苦!要怪全怪那個不要臉的君上,惹來些這滅頂之禍,我只有這麽一個女兒,想找個女婿過幾天清閑日子,非要打仗打仗打仗!安安穩穩的不行嗎!”
楚寒今沒弄明白這場景,一般冤有頭債有主,幻境和本人的經歷有關。
這是誰的經歷?
他肩膀突然被拍了拍。
回頭,是方才的丫鬟,兩腮紅暈,笑笑地看他:“小姐,拜了堂,該去內室等姑爺回來了。”
“……”
楚寒今對她話裡的謬誤已見怪不驚。
他站著沒動,但這一次丫鬟並不離開,而是執著地看著他:“小姐,再不回去夫人看見要生氣了。姑爺現在在前廳陪客,喝得醉醺醺的,一會兒就過來和你洞房。”
她眼珠子亂轉,從瞳孔轉到眼白,森森笑著:“小姐,不聽夫人的話也要聽姑爺的話呀,你不是天天鬧著要和姑爺洞房花燭夜嗎?”
楚寒今依然沒動。
丫鬟嘴裡開始長出獠牙,腳底的泥土變軟,水波一樣晃動著,房梁變成了腥臭的骨頭。
丫鬟陰森森道:“小姐——”
楚寒今明白了,如果不跟著丫鬟走,幻境就會展露出攻擊性。
楚寒今頓了一頓,點頭,跟在她身後。
丫鬟的臉瞬間恢復正常,地面也重新變得堅硬,“我們小姐最漂亮了,天下第一,姑爺長得雖然俊美,但額心長了顆痣,怎麽都比不上我們小姐的相貌呢。”
楚寒今邊聽她說話邊踏入內房。
丫鬟取了一塊紅蓋頭:“小姐先去床上坐,不能把蓋頭揭下來,要等姑爺親自來挑。”
看見床鋪時楚寒今猛地停住腳步。
床上躺著一具被切碎的屍體,也穿大紅喜服,但死狀極為淒慘。鮮血浸透喜服,將布料泡成黏濕不堪的深黑色,發出陣陣惡臭的腥味。屍體身上橫七豎八貼了好幾道符紙,畫法不同,應該來自不同的人,屍體身上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全都被劍刃挑碎。
這人大概率是被眾修士圍毆,死後還遭到戮屍。
丫鬟整理床鋪時摸了一手血,但她仿佛什麽都沒看見,笑盈盈地往殘肢下放加棗,花生,桂圓,瓜子:“小姐,這叫早生貴子。”
滿床破碎的屍體,反襯著這個丫鬟體貼溫柔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栗。
丫鬟抹了抹額頭的汗,那屍體的血沿著她下頜淌,她道:“小姐,我先出去待客了,你乖乖坐著等姑爺過來吧,也不許亂跑了!”
一派少女天真。
這位結婚的小姐,恐怕也是一樣的天真少女吧。
楚寒今目光重新落到床上的屍體。
穿著喜服,蒼白的頭顱中心有一顆紅色的痣。
這應該就是即將和小姐洞房的姑爺,可惜已經死了,死狀非常淒涼。
再看看周圍喜慶的裝飾。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幻境,楚寒今心想。
正想著時,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姑爺回來了!”
楚寒今微微一凜。
不是死了嗎?
“姑爺,小姐在裡面等你呢,姑爺喝的太醉了!姑爺——”
丫鬟的話戛然而止。
門“哐當”一聲被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