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成了幾道影像,重疊,又分開。
楚寒今腦子裡一切空白,仿佛僵死之屍,握著越臨的手腕,拚盡全力,朝那一線微弱的光亮攀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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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救出來了嗎?”
“君上莫慌,月照君和……他的道侶都出來了,月照君拚命抓著他,一點一點拖出來的,只是月照君身受重傷,道侶更是傷痕累累體無完膚,現在流離道的人正在緊急救治,應當沒有性命之虞。”
“其他人呢?”
“跟隨月照君進去的十二個人,並蘭宗主,出來了六個,其他人都死在了洞穴中。”
“唉……”
聲音沉靜了一會兒,在問:“那慕斂春呢?”
“他和魔君白孤,都死在山裡了。”
微微晴朗的天氣,負陰君站在叢林中,聽見這句話後放下了懷中的抱陽君,道:“我過去看看吧。”
“好。”
負陰背著雙手,在他眼前是一座倒塌的山脈,當時眾位等候的修士聽到了山內的咆哮聲,猜到這座山估計要坍塌,連忙往後退了數十丈。果不其然,山脈先前是個尖尖的拱頂,到如今變成了歪倒的拱頂,仿佛被人攔腰折斷。
不過走過山旁邊時,還能看到一截駐在其中的長劍,血紅色,也不知道是怎麽撐住的,竟然讓倒塌的山勢就此頓住。
負陰走了一會兒,走到了流離道短暫搭建的木棚底下,他們砍樹和竹子,織成了幾張簡易的床,上面躺著好幾位傷痕累累的修士。
他還沒走近,便問:“月照君呢?”
修士示意最靠近竹筏的那一張床。
負陰走近,發現床比他想象得要寬些,白皙清貴的男子躺在榻上,衣衫破爛,被一條素白的毯子蓋著,眼皮合攏,輕微呼吸,一直在沉睡當中。
負陰問:“月照君傷得重嗎?”
流離道修士探了探脈象,道:“身上傷口不深,可元神有些潰散,精神受到的衝擊很大。”
負陰點了點頭:“煩請諸位好好療養。”
對方應了一聲。負陰本來想走,又想起來:“他那位道侶呢?”
流離道修士抬頭示意:“也在榻上。”
負陰:“嗯?”
他只看見半截黑色的毛發,一團體格不長的隆起,像個箱子,還以為裡面放著東西,沒想到是個人,臉色驟然凝重起:“他……”
流離道修士沉痛地點了點頭:“對,他的雙腿俱被亂石砸斷,右臂也斷裂了,唯獨剩有一隻右臂——”
流離道修士輕輕掀開白布,負陰看見兩隻手交握在一起,一隻白皙染血,一隻瘦削染血,十指緊扣。
“從山裡接過來便是這樣,手一直牽著,扯都扯不開。”
負陰皺著眉,眼神繼續往上,瞥見了月照君那個幾乎被砸得稀碎的道侶,心中一陣說不上來的悲哀,心情十分複雜。
他向來知道楚寒今修習的是無情無欲,清心寡欲之道,從未想過他會找到道侶,現在看來,感情還用得如此深。
然而更讓他覺得悲哀的事……
他的道侶經此一役,被砸得稀巴爛,大概率是個廢人了,楚寒今下半輩子要怎麽過?
他是有道侶的人,很能體驗次此中的艱辛,重重歎了聲氣,背著手,走到了無極道蘭宗主的病榻前,望著她:“蘭宗主體感如何?”
蘭宗主搖了搖頭:“我無礙,還是月照君受傷嚴重。”
兩人坐著歎息了一會兒,各自也散開,臨走前負□□:“倘若下午有空,蘭宗主過來一趟,我們議議此次圍剿的得失吧。”
蘭宗主點頭:“好。”
聲音逐漸平息,只有涼風吹過了這間小築。
下午,六宗的人全都離去,在竹林下團團圍坐,商議此次圍剿的損失。
斷斷續續的聲音被風吹來,病榻上雪白的床單時不時被吹拂,將絹布撩起,露出兩雙緊握在一起的手。
也不知道吹了多久的風。
漸漸的,那白皙的手指緩緩動了一下,好像注入靈氣,蘇醒了過來。
緊接著,手指動了兩動,察覺到掌中還有手指的一刹那,驀地再次握緊了骨節分明的手指。
第84章 84
半個月後。
深秋,遠山道的銀杏葉子都晃了,被風一吹,簌簌地落到地上。
楚寒今在正殿與諸位師叔議論了事,散後第一件事不再是回月照宮,而是走向了書房。
識字教諭看到他時,站起了身,剛要說話:“月照君……”
楚寒今趕在他出聲前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發出動靜。
教諭便不再說話,低下頭背過書,繼續考學堂內童子門的識字情況。
而在排隊的一群小童子中,有一個頭髮上扎著揪揪,用一根紅繩綁緊了,臉頰白皙圓潤,生得十分可愛,此時人還沒有兩本書站起來高,但也捧著書站在人堆裡,閉著眼睛搖頭晃腦不知道在背什麽。
他前面站了個小女孩兒,此時也覆著書,皺起小眉毛,一副十分緊張的模樣。
楚昭陽見芽芽緊張,便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說:“我都記住啦。”
再說:“一會兒要是你寫不出來,被教諭先生留堂,我也留下來,陪你寫字。”
芽芽立刻點了點頭:“那我就不怕了。”
倒是楚寒今聽到這句話,本想著在台階旁再站一會兒,卻輕輕歎了聲氣,轉頭朝著漢白玉道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