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體被一股沉重感包裹,轉了轉眸子,試圖找到前幾天看見的那兩個小少年。可眼前什麽都沒有,他走了很長一段距離,一直沒看到任何人,直到走到了山林中,耳朵裡響起鳥雀的清越鳴叫,看見清澈的河流旁蹲著兩個人。
穿著白衣的人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
另一個,臉和越臨一模一樣。
白衣滿身泥汙,修長的手指也沾著泥水,遍布大大小小的傷痕。越臨蹲在他身前,像虔誠的教徒接過他的手指緩緩清洗,逗小孩兒似的,甚至抬頭望著白衣笑了一下。
此時的越臨,臉上有野獸抓撓過的痕跡,看起來傷痕累累,唇角也全是血跡,不過他看著白衣的目光卻很溫和,唇角微笑。
場景比起先前白衣少年和藍衣少年的相處,多了幾分不清不明的氣氛,更像兩個人互相扶持,相濡以沫。
一瞬間楚寒今有一種心痛的感覺。
他碰到心口鎖骨的位置。
空蕩蕩的,只有殺掉越臨的指令。
他覺得自己忘了什麽,可沒有任何動力支撐他去回想。
楚寒今慢慢往前走,心口的窒息感逐漸上湧,好像被冰冷刺骨的水淹沒,堵住了他呼吸的唇鼻,越來越感到窒息——
他猛地翻過身,大口“咳”了一聲!
睜開眼,眼前不再是方才山林間的溪流,而是一處深寒的幽潭,石頭漆黑如鐵,被高聳的山巒擋住了視線。
他渾身被水打濕的衣衫沉重不堪,剛要爬起來,肩膀被一雙手輕輕按住:“你醒了?”
有點低的男聲。
楚寒今轉過身,看到了越臨。
他坐在一塊光滑的石頭上,右手邊坐著個小孩兒,木柴架起了烤架,火焰上烤著一隻野雞,燈火映亮了他的眉眼,顯得眼眶深邃,眼瞳跳躍著橙色溫暖的火。
楚寒今閉上眼,又“咳”了聲,喉頭咳出了水。他試圖站起身,被沉重的喜服壓得肩頭幾乎腿彎打戰,剛想伸手去找個支撐物,發現手上裹著白紗,幾乎裹成了一個粽子,十分不方便。
越臨正給小孩兒摘野果,看見他試著起身,放下枝杈過來扶他:“阿楚你醒了?感覺怎麽樣?好些了嗎?”
他走近時,楚寒今聞到濃鬱的血腥味。
越臨衣裳穿得整齊,領□□疊,裹得嚴嚴實實,楚寒今看了他一眼後,伸手扣住越臨靠近的手重重一把推了出去。
越臨後退兩步,空著手,神色有些無奈。
楚寒今面無表情地坐下,四下掃了一圈。
越臨知道他找什麽:“你的劍暫時被我沒收了。”
楚寒今試圖運氣。
越臨笑的有點開心:“你的靈竅暫時也被我封住了。”
楚寒今刀刃似的眼神飛去,越臨再次點頭:“對,沒錯,我就是趁人之危。”
“……”
說完,他坐回了石頭旁,留給楚寒今一個平坦的空位:“來,坐下吃點東西。”
楚寒今盯著那塊石板,抿緊唇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波瀾,依然像一尊傀儡,他並沒有坐下,而是在旁邊站著。
他的喜服外衫被脫掉,只有雪白的單衣,垂頭站在旁邊,有種說不出的叛逆之感。
他低頭審視自己的手傷。
在和越臨交.合時他伸手握住了劍刃。按照心中的指令,他本來要在越臨最不設防的時候殺了他,可那個時候,卻不知道為什麽會伸手拉住這把劍。
身旁,越臨對他一直站著很奇怪:“你不坐嗎?”
楚寒今澄澈的眸子看他一眼。
越臨取出匕首,割下一塊烤的油花滋爆的兔子肉,挑在刀尖遞去:“吃點東西。”
楚寒今依然神色肅重,並不坐,站的筆直。
越臨舔了下唇,收回了刀柄,球球在他身後看了楚寒今好一會兒,顯然先前已經受挫過了,但還是忍不住往他跟前湊。
默默地牽他衣角。
小孩兒低著頭,手指粉嫩白淨,看起來可憐兮兮的,眼角還掛著淚痕,掛著他衣角一撓一撓的,嘴裡嗚嗚呀呀,慢慢有點兒形成了清晰的詞匯。
“福~~君~~”
念了半晌,才勉強對上一句“父君”。
越臨抬頭,聽得輕輕嘖了一聲,又把球球抱了回去,讓他乖乖地坐著。沒想到球球並不配合,白皙的手指示意烤肉,再示意一直站著的楚寒今,跺著腳,就很著急的模樣。
越臨點頭:“明白了,明白了。”
他再站起身,輕輕歎了聲氣,走近拉住楚寒今的手腕。
剛要推開那一瞬間,楚寒今被他重重按在石壁,手指捏著下頜,有什麽東西塞了進來,充滿了烤肉的熏味兒,但下一刻又被指腹輕輕蹭了蹭唇,安撫點到為止。
越臨笑著說:“吃吧。”
楚寒今偏頭,吐了出來。
越臨歎氣,回頭看看球球:“沒辦法了,你父君就是不吃。”
球球抱著腿委屈地哼哼唧唧。
火堆旁烘著一件大紅色的喜服,越臨二指夾著布料摸了摸,說:“幹了,給你換身衣裳,免得冷。”
他拿著衣裳,抬手,又幾乎輕而易舉地握住楚寒今的雙手反絞在身後,湊近,鼻尖蹭了蹭他沾了水的白淨鼻梁,笑著說:“別強了,就給你緩緩衣服。”
靠近時,楚寒今又聞到了血腥味。
他當然記得自己怎麽一刀一刀割破他的皮膚,劃爛他的血肉,可眼前這個人卻隱藏的完好,一副沒受多大傷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