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今凝神細聽,確定是越臨吹出的長調,轉了身,沿陂陀亂石往上爬,眼前出現一處潮濕陰暗的洞穴。
漆黑,深沉,寒氣溢出。
楚寒今喊:“越臨。”
他手搭在潮濕的洞壁,冷水沿指尖下淌,他往前一步,走進漆黑的洞穴中。腳邊老鼠爬行,蒼蠅飛舞,滿是土腥氣。
前方亮著白光,坐著一道身影,聽到聲音後翻身爬起,動作很快地將外袍一攬:“阿楚。”
越臨真在裡面。
他長發披散,燈光雖黯,卻能看出臉色並不太好,瘦削的頰蒙了冷白的光。衣衫平常都寬寬松松地摟著,坦露鎖骨,唯獨此刻收得很緊,將劍放到一旁:“你來了?”
楚寒今走近:“怎麽樣?”
越臨:“我還好。”話雖如此,聲音卻含著微弱的血腥味。
他的一雙眼像往常般專注,含著笑意:“我知道依你的聰明,一定能找到我,方才聽到那首小調,我心裡意外又高興。這是我們的秘密。”
楚寒今不知他怎麽還笑得出來,坐下,將果球從兜中取出,遞到他手裡。
越臨伸直手臂的姿態有些僵硬,摟過了果球,側頭看著:“外殼又剝落了?”
“嗯。”
“應該快要長出人形了,”他將果球翻了個面,看到粉嫩的一雙小白腳,忍不住笑出聲,“小怪物。”
楚寒今:“……”
球球表面跟脫水似的,瞬間皺起。
越臨神色感慨:“他都聽得懂,看來是個聰明的孩子。”
說完,燈火幽微,他不經意抬眸,楚寒今的眼一直注視自己。
“怎麽了?”越臨問。
楚寒今道:“我看看你的傷口。”
越臨:“我沒事,剛包扎好了。”
楚寒今聲音堅持:“讓我看看。”
“哎……”
越臨還想拒絕。沒想到向來端正如楚寒今,竟然伸手去勾他的領口,手指似乎要將衣衫剝落下來。
“好好好,你別急,我脫給你看。”越臨隻好說。
他的外衣寬了下來,露出的肩膀結實輪廓飽滿,骨形棱明,顯然是習武人的身材,肌肉緊緊覆蓋著挺拔的骨架。
所謂的包扎好,乃是用內衣撕成的白布將胸膛裹著,血水已滲出,將白染成了殷紅色。
楚寒今音色淡:“你沒包扎好。”
他將白紗重新解開,越臨有一瞬間的抗拒,但頃刻間沒了話說,後背輕輕靠在冰冷的石頭。
他的傷口觸目驚心,劍從胸膛直直貫穿,皮肉翻開,傷口表面變為蒼白色,鋒利的劍口深不見底,血水正不斷地外滲。
……過於猙獰。
楚寒今拿著紗布,一時竟無從下手。
半晌,他輕輕歎了聲氣,將沾血的紗布放下,自己的下襟撕成一條條的布帛,因沒有藥材,只能清理乾淨傷口任由他身體自愈。
他將紗布一層一層裹好。
越臨目光沿著他的手腕,一寸一寸,舔似的,落到楚寒今眼底:“你要是還記得以前的事,就知道我受過的傷比起現在不值一提,用不著擔心。”
楚寒今:“兩回事。”
以前或許罪有應得,可現在,不是凶手就不該受這一劍。
如水的涼夜中,兩人的腦海中不約而同回憶起前天夜裡的那一幕,越臨音色也沾著涼氣:“其實你當時不必冒險替我說話,我有自保之法,哪怕傷得再重都能逃出來。可你現在和六宗的關系鬧僵了,名譽全無,不會很麻煩嗎?”
楚寒今將布帛末端的小布條掖好,看一眼越臨:“那你又何必非進霧嶺呢?”
越臨:“我嘛,我是為了——”
話還沒說完,楚寒今截斷他的話,無頭無序地道:“我也一樣。”
“……”
什麽一樣?一樣的什麽?越臨還不清楚。
但他心口好像起了層漣漪,斜目,不肯放過楚寒今此刻的每一寸表情。
楚寒今卻拾起染血的布條,若無其事道:“我出去洗乾淨這些東西,順便給你找點藥材。今晚好好修養,明天就趕路。”
他把球球放到越臨手中:“帶好孩子。”
“……”
越臨臂彎折過,將小球穩穩當當摟住。
楚寒今離開了洞穴。
他到溪水邊清洗染血的布條,洗去汙漬擰乾之後,想到越臨現在肚子應該餓了。
別說越臨,他自己也早餓了。
稍一尋思,楚寒今便向著山林中蓊鬱幽深的地方走,夏天比不上春天果實多,他找了好一會兒,才在一株枯樹上摘取了些附生覆盆子的果實,可摘得不多,遠處便傳來了打燈籠和說話的動靜。
楚寒今藏到巨樹之後。
等修士走後,他才重新站出來。
走到河水邊,楚寒今拿樹葉卷成筒狀,接了些清水,回到洞穴旁,被傳來的聲音弄的腳步一頓。
果球不像往日懶懶蜷在他懷裡,而是探出了兩隻小腳丫子,跑來跑去,去踩一隻滾動的小石頭。
楚昭陽腦袋處的果殼未剝落,看不見,便聽越臨的指揮。
“左,左,左。”
“往前,直行一步半,好!”
“跑快點,往右,伸腳,就差一步了……”
小果球衝得太快,一不留神磕到石壁,瞬間熄火癱倒在地,圓溜溜打滾兒,而那果殼的裂縫也更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