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看不透謝圖南,那雙灰眼睛裡倒映著的,是他無法理解的世界。連喬瑜玖那個狠辣的瘋女人都對謝圖南讚不絕口,她甚至不止一次對高層說道。
【拉謝圖南入夥,我們完成任務不過是探囊取物。】
但是謝圖南不可能入夥,他要是能入夥,就不是謝圖南。
高層從未被喬瑜玖以那樣期待的眼神注視過。
高層也從未像謝圖南一樣風輕雲淡、就能征服一切過。
高層一直在思考,謝圖南憑的是什麽。
後來他想到了。
懸天劍!
器者能力的結晶,武者意志的糅合,謝圖南就是手握這樣一把劍,通關了遊戲,贏得了一切。
他也想要贏得一切!
他也想要懸天劍!
所以在利用《懸天》力量的選擇上,高層毫不猶豫地舍棄了自己的命器,而選了謝圖南的懸天劍。那是多麽強的一把劍啊!他僅僅是注視劍鋒,眼珠就仿佛被刺傷,但是他終於還是興奮地握住了懸天劍,頂著喬瑜玖輕蔑的眼神。
【沒出息的東西。】
無所謂,他已然握住了一切!
可是……
這把舉世無雙的劍從未認可過他。
他依舊從未獲得認可。
*
持續不斷的錄音播放聲中,六月有點焦慮地甩了甩尾巴。他偷偷看謝圖南的表情,發現謝圖南臉上並未流露出任何焦慮或者急迫。
“南南,我們不過去幫忙嗎?”
謝圖南搖搖頭。
“不用,現在去加入混戰沒有什麽意義,從始至終,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而已。”
找回記憶,解決掉謝培風這個歷史遺留問題,然後嘗試夢醒。
只有夢醒,才能徹底掌控鹼城,才能從【魘】的手中逃離。
“鹼城不會像翡翠城一樣,我不會讓它那樣。”謝圖南說道,他微垂眼睛,再抬眸的時候,灰色眼眸中全是堅定。
“甚至,我要讓【魘】為它的覬覦付出代價。”
憑什麽你能垂涎我的夢?
“它一定是沒有挨過打!”六月快樂地幸災樂禍,“沒有挨過南南的打!”
謝圖南眼裡也染上笑意。
“所以,我們現在就去為打它做準備吧。”
“哦!”
謝圖南的下一站依舊是熟悉的地方,在這裡,他有幸聽過一場仿生人偶像的演唱會。
此刻,偌大場地沒有被租用出去,燈光全滅,黑漆漆空蕩蕩的。謝圖南熟練地偽造權限進入大門,巡邏的機器人已經全部自動關閉,散落在會場中。
到了這裡,其實已經不怎麽需要記憶墓地裝置來提示了。
穿過黑暗中的觀眾席,謝圖南徑直走向舞台。舞台還保持著末日廢土的風格,由倒塌的泡沫廢墟和鋼鐵支架構成。上方的燈光全熄著,謝圖南在後台研究了一會兒,試著按動幾個按鈕,一束輕柔的圓柱形燈光頓時傾斜著投到舞台上。
記憶墓地裝置變化成的機械鳥懸停在舞台上,投影啟動,投影中是與現在如出一轍的柔柔燈光,燈光下,身穿風衣的青年懷抱吉他,撥了幾下弦,笑著望向台下某處,似乎說了什麽。然而投影結束得太快,六月甚至沒聽清,或者說,這段投影根本就沒有聲音。
“咦?壞了嗎?”
六月小心地用尾巴拍打機械鳥,又抬頭向後台不知在找什麽的謝圖南喊道。
“南南,這個好像壞啦……不是我弄壞的!”
魚魚有點忐忑,真不是他弄壞的呀!
“嗯,我知道。”謝圖南一邊應聲,一邊抱著他找到的東西走出來。六月看到,被謝圖南抱在懷裡的是一把紅色漆面的吉他,外輪廓圓潤溫柔,看起來是件有點年份的舊物。
六月認得這是人類的樂器,他頓時興奮起來。
“南南,你要彈琴嗎?!”
他想聽南南彈琴!
“是吉他。”謝圖南糾正道,他自己提了一把椅子,在舞台中間坐下來,對六月抬了抬下巴。
“去下面坐。”
“嗷!”
六月興奮地衝下台,橫過來佔了足足兩排椅子。他搖晃著尾巴,看著台上閉目醞釀感情的謝圖南,看著看著,他忽然有些恍惚,好像他們的位置倒轉了。曾經他在雲端,器者在山巔上望著他駕馭雪霧;曾經他在台上,夢域之主望著他撥動吉他的弦。
最初的幾個音略顯生澀,謝圖南猶豫了一下,似乎在回憶,而很快的,他開始順暢地彈奏起來。
這是一首輕柔流麗的曲子,音符款款到來的節律,恰似鹼城夜晚紅藍霓虹的亮起。然後是雨水,旋轉如透明花的透明傘,細微的卷著煙火氣的暖風。蝴蝶的翅鳴聲就在此時加入,猶如瓷碎,這意味著誰來了,誰在夜幕之中,以飄逸之態降臨了這座城。
謝圖南一直以為謝培風並沒有見過城外景色,直到他在這首明顯是謝培風編寫的曲子裡,聽到了大椿與蜉蝣。大椿長久,蜉蝣瞬息,而夢域的主人,介乎兩者之間。
最後一個顫音落下,像琴弦上落了一隻蝴蝶。
六月已經聽得呆住了,他怔怔看著燈光下舞台上,抱著吉他的謝圖南。
“《春城》。”
謝圖南說出了曲子的名字。
“描述鹼城的曲子。”
六月仍舊睜著嵌金輪的黑瞳看他,突然“撲嚕嚕”搖了搖魚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