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天劍蓄滿劍意,謝圖南終於可以自由行動,他的左臂有些疼痛,這都不礙事,左手打開,花枝生長,很快長成一棵巨樹攀上大樓,枝葉搖動,謝圖南就通過這棵樹升上去。
婆娑枝葉映入喬瑜玖眼中,她的眼睛睜到眼角都要開裂,又忽然卸了力氣一樣,把眼睛半閉起來。
她還真的見過,這種撐開一切、庇護一切的樹……在翡翠城的廢墟上,在鹼城的脊骨上。
是謝圖南。
她的記憶被人動了手腳,塞入虛假的所謂曾經。喬瑜玖可以追隨【魘】,可以向它跪拜,可是誰若是把她當做醜角,把她當成棋子……
好啊。
她在心裡抑揚地歎了一聲。
她本就天生反骨。
百獸圖譜展開,喬瑜玖輕輕撫摸上面靈動的鳥獸蟲魚,一把掀翻了試圖壓製她的危星。
“走開點,小家夥。”她挑高眉梢,“我去料理點跟謝圖南無關的,私人恩怨。”
*
“……走吧,靈魚。”
危星殷殷地詢問著,仿生人少女一動不動,將頭埋在手臂間。
危星短暫地離開了一會兒,從休息間的廢墟中勉強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他將那件東西拆開,是不知道那名女員工留下來的未開封的女式長襪,他單膝跪下來,一點點把長襪套在少女殘缺的小腿上。
一滴水砸在他手背上,危星專心整理長襪的邊緣。越來越多的水滴砸落下來,他終於用長襪遮掩了少女殘缺的小腿,接著背對她蹲身。
“靈魚,我們走吧。”
“……我哭了。”仿生人少女抬起掛滿淚水的臉,“我為什麽哭了?”
“因為人類本就會為肢體殘缺而悲傷,更何況,你是個這樣漂亮的女孩子。”雇傭兵柔和地說道,“我們走吧。”
他背起仿生人少女,從裂口處走出大樓。在這裡,他看到空中綻開的如虹如龍的劍光,聽到百獸的震吼,聽到了鯤鵬的鳴叫。
鹼城驟然起了一陣大風,大群彩色蝴蝶也在城周湧動著,鳥在吟詩,八千歲眉目舒朗。
【春城無處不飛花……】
【無處不飛花……】
黑霧被打成了很小的一團,夾著尾巴,哀哀的,謝圖南把它一路打出城去。【魘】是殺不死的,噩夢永遠存在,謝圖南所能做的,是帶著他的鹼城盡可能離對方遠一點。剛才,他不僅揮出了一劍,還敲了【魘】一鍋蓋,發射了一枚泄壓閥暗器。
最後一擊卻並非謝圖南給予。
他看著師姐背影颯然,面向【魘】的黑霧。
“我們還會見面的,師弟。”
師姐向他笑道,如當年在雪峰上,明月下。她把月亮掛上酒壺,望見雲端花海。
“在我處理完一些事情之後。”
謝圖南令整座城像飛船一樣遷躍,跑到了很遠的地方。
一切都在醒來,他們前往夢城。
【居民朋友們,我們的城市正在前行——】
【災難已經過去,未來是全新的。】
菜市場旁邊的民房中,一扇窗打開,身穿寬大外套頭髮五顏六色的女孩推開窗,她吹炸了一個泡泡,托著腮,聽全城廣播中傳來的聲音,末了笑著回頭。
“爺爺,是南南哥!南南哥在播音!”
“謔!”疤頭也靠在窗邊,金屬腦袋反著光,“播音員,真場面。”
廣播裡,有弦樂一響,是吉他。細細的弦奏出流暢的音,傳入每一個居民耳中,令人像伸了個懶腰一樣,通體松軟而舒適。
——一些奇妙的東西正在產生。
貓貓頭氣球漂浮起來,戴眼鏡的老師謹慎地研究一隻樹懶,挖掘機衝破了牆壁,一堆奇妙的小房子歪歪斜斜,還有人興奮地大喊大叫,緊緊抱住憑空出現的一隻熊貓……
謝圖南的那座筒子樓裡,小狗球球汪汪直叫,老人一手把它安撫住,望著桌邊漸漸出現的老太太和年輕女孩,眼睛被淚水充滿。
“別叫,球球,別叫。”
他輕聲說道,仿佛怕驚醒了一場夢。
“我還以為你們永遠走了,再不回來看我啦……”
“現在好了……現在好了……”
謝圖南正在北海科技碩果僅存的大樓頂上彈奏,這裡有風,他的曲子也就能傳遍全城。
他彈著吉他,吹著風,不由得微笑。
“春城無處不飛花……”
他吟唱《春城》,整座城於是繁花堆就。
“風來——”
風便來。
“雨來——”
雨便來。
謝圖南最後撥了一下弦,那龐然大物早已迫不及待,不等他開口,就騰雲而起,翻入雲海。
“鯤來早了。”謝圖南一本正經,“翻回去,再來一遍。”
“……南南!”
有人發出了抱怨。
青年換上了一身淺色風衣,依舊是輕快的夢般的氣場,他與謝圖南一起看向雲海深處。
“那裡,就是夢城嗎?”
“嗯。”
“幾乎每個人都會做夢的夢城?”
“嗯。”
是謝培風向他描述過的世界,謝圖南不能不滿心期待。他的灰眼睛望著雲海裂開的一道細縫,盯住就舍不得眨動,好久之後,他才終於疲倦地闔上眼。
肩膀微沉,謝培風側頭,只見這夢域的主人,戴冠的國王陛下,如今安靜地在他懷裡睡著了。謝培風將他擁入懷中,想了想,似是覺得不放心,又化為鯤的模樣,將謝圖南覆蓋在自己的魚鱗與羽翼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