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昭不知道為什麽司麒今天非要抓著夢境不放,難不成是因為他昏迷的時間久了?做了太多夢,所以導致醒來之後還沉浸在夢裡無法自拔?
出於人道主義考慮,彥昭認為自己不應該在這種時候提出異議,於是他隻得順著司麒的話問,那些夢是什麽。
司麒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他的問題,相反,他沉默著將頭轉向彥昭,目光猶如沒有波瀾的湖面,他對著彥昭招了招手,有意緩和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離我那麽遠做什麽,坐過來。”
司麒的語氣中仍舊沒有詢問的意思,即便是生病了,他使喚人的習慣一時半會還是改不掉。
彥昭趁著司麒不注意,歎了口氣,他其實有話想要對司麒說,但很顯然現在並不是合適的時機……算了,病患最大。
彥昭這樣想著,坐到了司麒的床邊。
病床上的人臉色煞白,下巴上的胡子因為沒有打理,也長出了一層青色的胡茬,司麒的模樣看上去確實是大病一場,但凡是個熟人來看他,不免都會生出幾分同情,然而,彥昭卻發現自己的目光沒有辦法從司麒的脖子上挪開,那截從病號服裡探出來的、修長、脆弱的脖子。
說是幻聽也好,彥昭好似聽見那薄薄一層皮膚下,血液流動的聲音。
這是……怎麽回事?
彥昭咽了咽口水,強迫自己將目光轉移到司麒臉上,而在彥昭的目光注視下,病床上的那位病患先生仿佛是受到了鼓舞。司麒抬起沒有在輸液的那隻手,落在彥昭的手上,剛從被子裡拿出來的溫熱手掌,忽然貼到了張冰涼的手背,司麒下意識將手抬起來。
“昭昭,你怎麽這麽冷?”
“啊?”彥昭回過神來,他將手迅速抽回,背到背後,臉上浮現的表情愈發不自然,他生硬地轉換著話題,“你剛才說的是什麽夢?”
不知道是生病會令智商降低,還是因為司麒做過的那個夢太令他在意,總之,在彥昭提出要聽“夢”中更詳細的事情之後,司麒全然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我覺得,我好像夢見了小時候的時,很小,大概是一兩歲的樣子,也許是我在睡覺……反正,我看到天花板上吊著許多模型飛機,感覺到身下的床在來回緩緩搖晃,有人在說話。”他咳嗽起來。
彥昭皺起眉頭,沒忍住開口:“幼兒期健忘,這個學術概念下,幾乎沒有人能夠回憶起自己在嬰兒時期發生的事。”不怪彥昭這樣反駁,他只是覺得今天的司麒太古怪了,非但沒有追究在他昏迷期間彥昭的行蹤,反而跟他聊起“夢”這樣一個玄之又玄的概念。
“可是,那種記憶的存在又是那麽真實。”司麒睜開眼睛,他轉向彥昭,“我可以確信我聽到了一些詞,盡管這聽上去很離譜,但我可以確信,他們大概是在講關於吸血僵屍的事情。”
司麒最後一個話音落下,彥昭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說什麽!”
關於吸血鬼,又或者吸血僵屍……好吧,無論如何稱呼這種吸血生物,彥昭有過很多想法,他在確定了勞倫廷的身份之後,最先產生了一種懷疑:假如將這個世界比喻成那個裝著囚徒的山洞,每個普通人的認知就是牆上跳動的影子,彥昭作為走出山洞的囚徒,窺見了其中一個影子的真相之後,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麽?
是對世界認知的完全顛覆。
那就猶如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振翅的蝴蝶,一點點波動,將會導致更多的事情發生。
比如現下面臨的情況:司麒,又或者是說,司家,好像對吸血鬼的相關事宜並不是一無所知,那種曾經只出現在歐美電影和神話傳說中的生物,確確實實在東方有對應之物。
彥昭不禁回想起,勞倫廷曾經在歐洲史課上與那個愛提問男生之間的辯論,當初聽著隻覺得是課堂之余對氣氛的調節,如今看來,恐怕勞倫廷本人回答的每一句話都別有深意。
我呢,我是什麽?
彥昭不禁在心底再一次發問。
司麒在跟他說過關於夢境的事情之後,變再次陷入了睡眠,這次的火災對於這個向來順風順水的少爺來說,恐怕是一場史無前例的災難。
彥昭得以一個人坐在房間裡仔細思索,他的目光落在司麒的臉上,緊緊皺起眉頭——倘若司家確實又和吸血僵屍的事情有關,那麽,司麒呢,司麒又會是什麽?
彥昭來回來去在醫院裡踱步,他覺得自己好像是患上了疑心病的人,開始不由自主懷疑自己周圍的一切。
然而,在彥昭還沒能想更多的時候,突如其來的饑餓感再次將他打倒,這次的饑餓感來勢洶洶,而且,直覺上彥昭知道那並非單純的肉類可以解決的,有一個他早就埋藏在心底的想法愈演愈烈……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彥昭一口氣堵在嗓子眼,眼前一片漆黑,昏了過去。
夜色再次降臨雷納爾市,這座水汽充足的城市裡大霧彌漫,接二連三的意外傷亡事故,讓夜間街道上的行人變得極少,即使是有路過的,大多也步履匆匆,仿佛身後有什麽非人之物正在追趕。
紅月莊園,那位向來低調的親王殿下拿到了關於東方世界的調查報告,整理這份報告花費了很久的時間。
“人類在東西方的交流越來越頻繁,而對於我們來說,時間仿佛還停留在上個世紀,這樣看來,漫長的生命好像也並沒有賦予吸血鬼更多的智慧。”勞倫廷坐在書桌後方,即便是房間裡沒有客人,他的坐姿仍舊端正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