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在那一刻幡然醒悟。
升米恩,鬥米仇,這道理,只有經歷了才會懂,欲壑難填!當初閃亮的金子般的布谷不見了,取而代之是猥瑣無盡的貪婪。
沒有人幫他解釋。
所有人都只會憤怒責罵,質問他,為何要延長工人的工作時間?
他想說,那是因為時局艱辛,今天你們還可以自由地跟我討論工錢,以前可是連工作的機會都沒有的,一批人在船上擺爛,一批人拉入清洗名單分分鍾物理消減。
是我讓你們不再為食物、住處、水源擔憂,是我給了你們晉升的謀求更多方便與幸福的機會。
為什麽不感激我?
為什麽不理解我?
為什麽,連你們,都要拋棄我?
第105章 得天獨厚
自打第一次工會起義,霍爾就再沒睡過一個好覺,他開始頻繁地做噩夢。
夢中,富豪戳穿了他是假萊恩,他被吊起來,讓淺海最凶惡的扁嘴鱷咬,他向他的人民求救,可那些因他才變得幸福的人民,在他遇難後,不僅沒伸出手,反而遠遠站著,看他被公開處刑。
霍爾驚叫著從床上驚醒。
這分明是夢,可他夢的那麽真。
真到圍觀群眾的表情,眉毛的走勢,眼角處的溝痕,都清清楚楚。
恍惚間,他記起來了。
為什麽他會那麽清楚,因為他看過,過去每一次暴亂在廣場上處刑的人,圍觀的群眾也都是這樣,麻木的眼珠轉也不會轉,一些老頭平常不出門,處刑日卻能早起,穿戴整齊地來到廣場。
霍爾問他為什麽要來,他說,我好久沒聽到槍聲了,特意來聽槍聲洗洗耳。
冰冷的,愚蠢的看客。
霍爾趴在被上,忽然一股子悲愴湧上心頭,再也克制不住地哭了。
原來他還是怕的。
怕被戳穿,怕被處置,怕被拋棄,更怕有一天自己會為自己的抉擇後悔。
他怕他把這條路走錯。
他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對,才走上這條路,如果他錯了,那他是什麽?
殉道者?還是失敗者?
位置不同了,再有初心的人,也會順應潮流而變,在霍爾意識到自己並不是純粹的無私,便很快和人性的狹隘的那部分達成和解。
他利用指揮艙擁有的最高決策和蜂後籠絡了艦長,又叫王勳用同樣的條件去收買副手,他不需要告訴別人站在艙裡的已經是他霍爾,萊恩的影響力,直至軍艦覆滅都能為他所用。
當時頒布出去的便民福政倒也沒必要收回,只是從前那個愛惜民力的施政者變的殘酷了,工會在管理局的鐵血手腕下被無情鎮壓,與之相對的是休館七個月的蜂鳴酒會重新開啟,軍艦再一次回到糜爛的歌舞升平。
霍爾終於不再為噩夢所擾,可他的快樂也消失無蹤。
他認識到自己錯了,是實踐告訴他他犯了錯,可他永遠也不能為這份錯買單。
萊恩死了,是他親手殺死的。
他親手殺死了他的精神導師。
督艦官,巡艦員,軍部將軍,大小蜂後,他還可以殺死更多人,不用什麽由頭,只要他想,他便可以陰謀地個個拆分,將這些面和心不和的人逐一擊破。
王勳也勸他這麽做。
既然走出了奪權的一步。
清除隱患自然是越乾淨越好。
霍爾也做了起來。
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全身痛,就嚼海霧草。
權力讓人上癮,權力之下恣意地支配他人的命運,這感覺美妙到窒息!
霍爾停不下來了,他越是殘忍地集權,越背離當初的意願,越不留余地地物盡其用,夜深人靜時就越恐懼和孤單。
萊恩沒了,布谷沒了,喜歡在床上折騰他貶損他的盎撒水手也沒了。
霍爾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在無邊無際的孤單中,他開始恨。
恨霍家為什麽不要他和他媽媽?
為什麽把他當垃圾一樣扔在灣仔?
他恨,恨萊恩救贖他卻不救贖到底。
為什麽不耐心點引導他?
為什麽要韓京韓嶽兩兄弟來?
為什麽嘲諷他,輕視他,讓他最終揮起了屠刀,斬斷與他之間的羈絆?
為什麽,他隻想拯救更多的“布谷”,給勤勞努力像他一樣的“布谷”上升的機會,老天卻用殘忍的現實告訴他,布谷,只有一個。
沒有人和他說話,沒有人愛他。
感激他,喜歡他的人都被他親手殺掉了。
也許,仔細想想,萊恩也不是那麽喜歡他,就是寵愛一些,惜才一些。
那不是愛情啊。
就像他對萊恩,也不全是愛情。
是一種弱者對強者的崇拜,對被覆上光環,時局所造之神的孺慕。
“但是我會一直陪著你,霍爾,我會看著你,站在頂峰。”王勳說。
他的隨行官,話事人,他唯一的朋友。
霍爾也看著他,曾經給他送蝦餃的青年,五官英俊,氣質挺拔,他也變成了迷人的男人了。
他感激王勳。
可他不需要他。
omega不需要beta。
無論他多想逃離社會對omega的定義,腺體所帶來的生理反應還是會真實地影響到他。
王勳,是走不到他心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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