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魔王與王師率兵前來時,只有小魔王一個人站在融化的凍土上，怔怔地望著某個方向。

單看周圍凌亂的痕跡，王師有理由相信小殿下發生了魔力暴動,以至於將敵人全部清掃了，別看小殿下現在還能站著，恐怕體內的魔力已經完全枯竭了。

生怕小殿下身體出問題,王師放柔語氣，輕聲呼喚，小魔王回頭,正對上父親關切的眼神。

他安全了，只是又有些悵然若失。

魔王用披風將自己的孩子籠罩,灌下珍貴的治療藥劑後,抱到雪域龍的龍背上。小魔王裹緊披風，寒風呼嘯,比平常更令他覺得寒冷。

“父親……”

他低聲說。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好的夢,只是記不得了。”

魔王寬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拜託王師看顧小魔王,騎兵隊伍沿原路返回。魔王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奧菲的人居然動了殺心,自己的孩子發生瞭如此嚴重的魔力暴動,這一次，他不會再輕輕放過。

那便分開吧,對誰都好。

跟隨魔王的隊伍回去時，小魔王想要回頭,不知為何又忍住了。王師一直在他身邊，時刻留心他的狀況，見狀問道。

“害怕那區域,害怕回頭嗎？”

小魔王輕輕搖頭。

“我不害怕，老師。”他說道，“只是有一種感覺，不該回頭，而應該前進。”

“只有前進，我才能…”

但小魔王一時又說不出才能做什麼。

那麼，就前進吧。

前進……前進……只要一直前進……

好像有誰和他約定了，要在未來的某個時刻相會。

***

“……陛下，我認輸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車中的魔王緩緩睜眼，車廂內有淡淡的高雅的香霧瀰漫，近手的位置，擺放著茶杯和精緻的點心。西域富庶無比，實力強悍，魔王的出行，雖是低調訪問，自然也排場盛大。

只見一名近臣滿面羞慚的坐在棋盤對面，面對慘敗的局面，甘拜下風。

“陛下棋力精深，立於不敗之地。”

對這樣的恭維話，魔王陛下並不過心，只是淡淡一笑。

“我也不是一直贏的，有過連輸的時候。”

這話說完，魔王陛下微微皺眉，只是再回憶，卻回憶不起什麼來了。近臣只當他謙虛，又隨口談論起近日東域的局面。

「眼下看來，東域的混亂又要持續幾百年。」近臣低聲說道，“蘇伯比安城的城主奉行滅殺魔王候補的舉措，東域……恐怕出不了王。”

魔王微微點頭，表示同意。

旅途無聊，除了談正事，也就下棋算得上消遣。近臣又在重擺棋局，魔王則看向車窗外。

遠處是連綿的火海，那是火湖，極熱極荒蕪之地，會遊蕩於其中的，只有一些無處可去的逃犯或流浪者。這些人無一不是衣衫襤褸，狼狽不堪，眼神中閃爍著對外界的渴望，卻終於還是受困這片燃燒的湖澤。

然而這一次，魔王的眼瞳微微睜大，他看到一名灰袍的旅人出現在火湖邊緣的小土丘上，靜靜望著他的車隊經過。熱風吹過，幾縷白髮從兜帽下浮出來，竟然近乎月亮和雲彩的顏色。

魔王瞬間坐直了，順便還把近臣快擺好的棋盤打翻。近臣從未見過如此不穩重的魔王，懵了一下，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陛下正在叫停車隊。

“停下。”

威嚴的聲音，卻掩不住其中的關切。

「去問問那位灰袍白髮的旅者，是否需要幫助？我見他似乎想離開火湖，也許可以與我們的車隊同行。」惡魔士兵領命而去，沒走出幾步，又被魔王叫住。

“言語禮貌些，我並非施捨，只想援助。”

惡魔士兵：“…”

好的呢，既然是陛下的要求，他自然會用對待父親的態度去恭敬詢問。

魔王不只叫停車隊，殷勤地發出邀請，被拒絕後還不生氣，給了對方足夠的水和食物。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們駛上了返回盧斯特城的道路，這次出行，本來就是為了看看魔界各域局勢。

回去的路上，近臣見魔王閉目養神，以為陛下是感到無聊了，想了想，他決定繼續剛才的話題。

「既然東域出不了王…」

不料，魔王突然抬眼，直接推翻了先前的論點。

“誰說東域出不了王？”

近臣有點傻，陛下剛才不是也這麼認為嗎？魔王搖頭，緩緩說。

“現在，我不那麼認為了。”

“東域很快就會出一位新王。”

近臣頓時緊張起來，連忙問。

“陛下，是誰？這可是改變局勢的消息啊！”

魔王頗有些心不在焉，還想著剛才的旅者，心心念念，只恨沒能當場將對方請回去，回答也就頗為敷衍。

“你剛才不是見過了嗎？就是與我們同行，最終拒絕了我們邀請的那個。”

近臣不明白，為什麼陛下會做出這樣的判斷。魔王卻很清楚，因為他看見了，那名旅者在離開時──

深深眺望過他的王旗。

近臣待了一會兒，大驚失色，就要派人去阻攔對方。

東域出了王，不就能追趕他們西域了嗎？！

魔王卻不允許，對於即將產生的變化，反倒十分期待。

這死氣沉沉戰亂紛雜的魔界…

也該變化一下了。

***

安斯艾爾緩緩睜開眼，室內生著暖爐，溫暖如春。

他的思緒一時還沒有從回溯之中抽離出來，向旁邊側了側頭。塞羅斯正翻著一本書陪他，聞言抬眼，稍加停頓，安斯艾爾甚至看出了他的一點緊張。

“你有沒有……”魔王陛下慢慢吐著字，顯得非常忐忑，“揍我？”

安斯艾爾一下就笑了。

“放心吧！你小時候特別可愛，我沒捨得。”

塞羅斯：“…”

是沒捨得而不是沒被惹生氣，捨不得揍小時候的他，這仇不得報到他身上啊！說不准會把他關在房間裡，拿他的犄角當目標，套個一天的圈，何等酷刑！

想到這裡，他立刻起身，準備臨時遁一下。

“你睡了很久，我去給你拿點東西吃。”

在安斯艾爾了然又有點好笑的注視下，他迅速撤走，等他拿了東西回來，發現安斯艾爾已經移動到了窗口。

已經是深夜，天使披著他的外衣，開窗看外面的雪景，聽到房門聲響後回頭，白髮折射了一點雪光的深藍，令塞羅斯一下就想起他被深藍天鵝王旗覆蓋的場景。

魔王不動聲色，進門後不忘把門扣好，餐盤一放，直走向安斯艾爾，跟他頭抵。

「羽翼純白的天使……」他輕聲說道，「你對我總是過分沒有防備心，我明明……」

“比任何人都想將你拉下雲端。”

如王旗般覆蓋，將天使美麗的翅翼攏在掌心，徹底地擁有，再也不放這顆星離去。

門外，女僕長氣勢洶洶，挨個踹走城堡這一層的所有惡魔。就連王師屁股上都挨了一腳，被趕出實驗室，一臉茫然。

窗外風雪呼嘯，氣溫適意的房間裡，安斯艾爾卻覺得熱起來。他緊緊抓住塞羅斯的角，白髮與深藍王旗重疊纏繞間，終於溢出了一聲喘息。

“……不行了。”

總是會嬌慣他的魔王頭一次沒有嬌慣他，只是說道。

“可是你抓著我犄角的手，卻還很有力。”

“手能抓住，腿就能纏住。”

安斯艾爾：“？？？”

這、這是什麼惡魔言論啊！

安斯艾爾好像做了一場被深藍色繁花埋沒的夢，夢中，他在無邊的落雪的荒原上，得見另一顆星。當他向那顆星靠近時，三界樹下紅花搖動，世界同樣發出琉璃般的響聲。

等他再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他捲著棉被起身，舒展翅膀，打了個哈欠。

塞羅斯醒得要早一些，在窗邊看風雪，見安斯艾爾起身，連被子卷一卷，抱他到窗邊一起看風雪。

氣氛一時靜謐。

“我小的時候，就經常坐在這裡看風雪。”

塞羅斯的聲音低沉而柔和，款式敘述，像在講述童年的一場夢。

“我還有一本空白的本子，上面沒有字跡，我卻覺得那很重要，於是一直收藏著。”

他把本子拿給安斯艾爾看，安斯艾爾接過本子，一眼就認出來了。他向塞羅斯伸手，塞羅斯很默契地給他遞筆，安斯艾爾甩了甩筆水，在空白的標題處寫上一串字符——

《守護天使觀察日記》。

塞羅斯深藍的瞳眸微動，他也接過筆，在守護天使下面添了一個名字——

安斯艾爾。

旁邊畫了一顆小小的晨星。

兩人又開始安靜地看著風雪，忽然，安斯艾爾有了一個好點子。

“我想到一個有趣的遊戲。”

最近他手上頗有幾個新圈，勉強算玩得起來。最重要的是，這個遊戲塞羅斯之前沒玩過，一定喜歡！

塞羅斯笑了，他閉著眼睛都能猜出安斯艾爾的提議是什麼。

“你又想拿圈套我？”

「……」

「……」

“……又？”

“！！！”

作者有話要說：喔豁，掉馬。

鵝鵝完蛋.jpg

家人們！我寫完了！我寫完了！歷時將近六個月，我寫！完！啦！哈哈哈！

最後有把大家想要的都寫到！很喜歡這個有點喜劇感的結局，與整篇的調性也很符合！

《小犄角》真的是給了我很多驚喜的一本書，希望也給了大家很多快樂！

下本應該會是《貓耳》，大家可以去看看那本封面上的漂亮三三！

大眼睛軟體上我會再□□一點《小犄角》的無料，主要是立牌和色紙，還有一個火漆，感謝大家六個月的支持！

我們下個故事見！愛大家！！！

ps：休息一天就去隔壁寫《鯕》！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