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隻徹底打紅眼之前,黑天鵝環繞的車駕中,有人淡淡喚了一聲。
“朔,回來。”
銀翅龍頓時一聲低吼,頭也不回地飛回車隊之中。不死鳥同樣不甘示弱,衝著他離去的背影一聲長鳴,不甘不願地折返回去。
衝突是魔王之間的常態,惡魔們的天性決定了他們更容易相互討伐,何況在場的兩位魔王關系尤為緊張些。安斯艾爾手上撫著菲尼火色的羽毛,縱使知道對方看不到,依舊露出了虛假的嘲諷性質的微笑。
“真巧,我們在同一天抵達了。”
從這陰陽怪氣的腔調就能聽出,這巧合並不讓他高興。
“我來猜猜,是不是你扎在我王宮裡的釘子,向你透露了我會於今天抵達的消息,你才特意湊過來的?”安斯艾爾翻來覆去看著自己戴著黑色手套的指尖,好像能看出花來,“怎麽這麽生疏啊,想要同一天抵達,打通電話求求我不就可以了嗎?”
盧斯特城的惡魔們臉上露出憤慨的神情。
“是嗎?”塞羅斯只是沉穩地應答道,“你扎在我王宮裡的釘子前些天鬼鬼祟祟往回傳遞了消息,我還以為是你非要跟我同一天到。”
魔王常年肅穆的臉上露出笑意。
“安斯艾爾,你怎麽像個小朋友一樣?難道還要牽著手去上廁所嗎?”
聽聽!聽聽這是人……是惡魔能說出來的話嗎?!這明明是地獄犬的吠叫啊!
安斯艾爾常年跟塞羅斯互相陰陽怪氣,聞言臉上的假笑連變都沒變。
“究竟是誰非要和誰一起,自己心裡最清楚。”
“是啊,你自己最清楚。”
哼!
哼!
如以往碰面的每一次,兩人不歡而散。兩個車隊開始降低高度準備降落,雙方的惡魔士兵彼此敵視戒備,不過兩位魔王自己心裡卻很清楚。
他們確實打著一起抵達的主意。
魔界三王分治,安斯艾爾與塞羅斯矛盾深重,可是對剩下的那位魔王,兩人的態度倒是出人意料的一致,那就是——
嫌棄。
如果說盧斯特城是魔界繁榮日久的大城,安斯艾爾的蘇伯比安城是冉冉升起的花海明星,那麽剩下一位魔王利維的伊迪安城,就是徹頭徹尾的令人糟心。這位魔王集惡魔的劣根性於一身,貪圖享樂,凶狠善妒,既不想著發展主城,又不想著增強實力,反而如陰影中的蛇一般,見不得鄰居好。
魔王利維的邏輯十分簡單——
我很爛沒錯,但只要你們都跟我一樣爛,別人就看不出我爛了。
擁有這樣神奇邏輯的鄰居注定不討人喜歡,安斯艾爾也不喜歡,令他扼腕的是,蘇伯比安城此時正處於發展時期,暫時騰不出精力和錢財去吞利維的地盤。反倒是常年養精蓄銳的盧斯特城,正蠢蠢欲動,試圖擴大領地。
想要……
一統魔界嗎?
這個想法在腦海中掠過,安斯艾爾從未放下對塞羅斯的警惕。夢魘牽拉的車駕緩緩降落於第七深淵的大地上,這片大地因紅石呈現特別的磚紅色,風蝕的蘑菇柱和狹窄的幽谷林立。
第七深淵盛產一種淡紅色的石頭,這種石頭卻沒有什麽開采價值,因為脆弱易碎,魔力含量也極低。但是伊迪安城的西迪想了個主意,她利用這種石塊易碎且遇水發熱的特性,將紅石粉碎後加水,築成臨時防禦工事,一旦入侵者踏入戰線,就會有大量惡魔士兵使用水魔法使紅石劇烈放熱,殺傷敵人。
在第七深淵,這被稱為“紅石陣線”。
安斯艾爾在隸屬蘇伯比安城的惡魔們恭迎之中下車,吸入的是有些寒涼的空氣,大氣中的魔力含量也很低,第七深淵,果真如報告書所說的那樣貧瘠。
雖然貧瘠,卻如同魔界的肚臍盤踞一界中央,是最薄弱處。
所以那些東西才會從這裡……
安斯艾爾一念至此,忽然心有感應地抬頭。他看到在另一個方向上,黑甲惡魔們簇擁之中,黑天鵝羽翼舒張,一齊彎下修長的脖頸,將鮮紅鳥喙指向地面,以示恭敬。隨著天鵝翅翼一扇一扇打開,西域孤傲而凜冽的魔王緩步走出。
他比安斯艾爾要高出一些,黑發墨藍豎瞳,威嚴的魔角上仿佛落滿霜色冷光。銀翅龍攀附於他右肩,這位在位逾千年的魔王緩緩抬眸,視線越過無數惡魔,精準落到了安斯艾爾身上。
縱使關系緊張,表面邦交還是要做的,他向安斯艾爾走來。
沒人知道,這位喜怒難測的魔王視線落點是何處。
犄角。
是安斯艾爾的犄角。
那對犄角實在不大,墨色底色中折射寶石碎光,長度絕不超過一個巴掌,看上去簡直能握在手中把玩。犄角之下,就是散開的白發,像雪,像花,像羽毛,目光觸上去就能感覺到那份順滑。
三魔王之間有特殊的感應,伴隨著走近,塞羅斯能感到自己正在走向另一頂魔神遺留之冠的主人。
這個有著與魔界格格不入的白發的惡魔,是貨真價實的魔王。
“利維還沒有到。”安斯艾爾懶洋洋地抱臂,眯起眼睛看著空無一物的天際,“他遲到了。”
兩位魔王心照不宣地同時抵達,剩下的那個,當然不是來得太早就是遲到。
還沒到場的魔王利維:“……?”
你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