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它們的野心很快就被寒風擊墜。
迎著凜冽寒風,安斯艾爾伸出手。當他將手收回,看了看掌心,掌心有幾枚棱角清晰的雪花。
塞羅斯以大量的十二光輪魔法,將第七深淵硬生生堆成了阿斯蒙蒂斯最熟悉的冰結深淵,怪物大半都被速凍,凝固於裂隙邊緣。
這些怪物的實力和水準,與之前出現在魔界的不可同日而語,若是逃出去,陣線之上必然有損傷,可是現在它們全部被凝固在此地。
安斯艾爾收攏蝠翼,降落在地,塞羅斯與利維正在死鬥。深淵之劍黑光吞吐,從那吞吐不定的光芒中,安斯艾爾甚至感受到了魔界意識的渺茫痕跡,就在那劍上。
利維見到安斯艾爾到來,心知自己大勢已去。在他意志動搖之際,體內的怪物趁隙而上,身體的怪物化越發嚴重。他一邊與塞羅斯交手,一邊防備安斯艾爾會突然切入戰局,安斯艾爾卻並沒有插手的打算。
“無論如何,我也是魔界意識承認的魔王。”
他傲然抬頭,在兩魔王交戰的當下,他的插手無疑是對塞羅斯的侮辱。所以看著明顯狀態不對的塞羅斯,他盡管憂心如焚,還是強忍住了,只是衣袖中的手慢慢握成拳。
“我有足夠的資格,作為見證者。”
不知為何,利維的心卻微微一松。他想,他明明該繼續自己一以貫之的陰謀論思路,猜疑安斯艾爾會在中途偷襲他,或者使用什麽肮髒的手段。可是看著安斯艾爾沉靜的神情,利維忽然不那麽想了。
他知曉自己落於下風,知曉自己勝算渺茫,可是在白發魔王的注視下,他反倒甩脫了長久以來的諸多想法與顧慮,毫不吝惜地使用著會損傷他寶貴身體的十二光輪魔法,與魔王塞羅斯悍然對撞!
風雪呼嘯,在這魔王將死的時刻,魔界卻無哀歌。
舊王無德,新王當立。
魔界亙古如此。
南域魔王宮之中,身披花斑皮毛的美麗猛獸正凝望著高處的王座。角落裡,魔王之子伊維恩戰栗不已。他是被一路拖行到此處的,不知為何,西迪沒有第一時間殺死他,而是留著他的性命,並把他帶來了這裡。
伊維恩恐懼猛獸,猛獸卻看著那至高王座,獸瞳之中沒有情緒,隻倒映著當初在貧民窟中垃圾山之頂發下的誓言。
【總有一天,我會爬到高高的位置上!】
【給每個人都發飯吃!】
* * *
利維敗了。
他踉蹌倒地,雪塵將他蒙住,他還想動,身體卻行將潰散。在他對面,塞羅斯終於也單膝跪倒,以劍拄地,契約的反噬和剛才同時對戰怪物與利維的消耗並不是玩鬧。魔王垂眸,接著又抬起,他想讓自己顯得更強大一些,因為安斯艾爾還在這裡。
不過很快他就覺得,也許他沒有必要顯得很強大。
——因為安斯艾爾跑過來抱住了他。
一個抱抱!!!
安斯艾爾就發現,塞羅斯立刻就嬌弱起來,頭“哐”的一下靠在他肩膀上,死沉。
安斯艾爾:“……”
碰瓷的意圖未免過於明顯。
倒在地上的利維卻無人攙扶,他看著安斯艾爾跑向塞羅斯,解下身上有鳶花暗紋的魔王披風蓋在對方身上,連每一個邊角都仔細地理好,關切之情難以言表。他忽然發覺,自己一生之中,似乎從未得到過這樣的真情。
他擁有許多妻妾、情婦,有男有女,無一不是漂亮溫順,討他喜歡;他也擁有眾多酒肉朋友,那些自稱與他同氣連枝的領主們,他們舉杯把盞時,場面也總是熱鬧非凡。
然而現在……
沒有誰來。
利維又想起自己剛剛被領主們推舉為魔王的時候,他志得意滿,得意洋洋,卻未嘗沒有躊躇滿志,沒有雄心野望。可是那樣的日子猶如一場尚帶水汽的幻夢,妒忌的烈陽一出現,夢便被很快地蒸乾。
洞窟中的蛇,在其他生靈夙興夜寐時沉迷溫柔之鄉,發覺自己日漸愚鈍,又不甘心地對地上的生靈顯露毒牙,非要將他們拉入比自己更深的地底。
他感到越來越寒冷,思緒卻越飄越遠,仿佛回到了三魔王會盟的當日。三魔王舉杯,魔界意志發出鳴響——
那時,他還是王。
用最後的意志,曾經的魔王嘶啞地開口。
“安斯艾爾……”
“你明明是個天使……為什麽……”
“為什麽這麽會當魔王?”
白發的魔王與黑發的魔王依偎著,回眸看他,那眼神之中不帶任何憎恨與憐憫,只是平靜地看著他,是屬於天使的、有琉璃質感的眼神。
“就像小鳥會經營自己的巢一樣,我只不過是在經營自己的家。”
他答道。
“利維,南域不是你的家嗎?”
呵——
倒地的魔王瞳孔已經縮成了針尖大小,他從未將南域看成他的家,南域於是也如此回報他。他的手開始捶地,在錯誤的道路走到盡頭之後,他含混地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安斯艾爾……”
“你又是怎麽……這麽多年……”
“偽裝成惡魔而不露餡的……”
安斯艾爾聽到這個問題,可算來了精神,反正利維已經要死了,四周都被三魔王的力量輻射,無人監視。他索性抬手,在塞羅斯似要阻止的驚恐眼神中,把自己頭上的犄角發箍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