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算。”魔王注視著他的眼睛,“我也不是一直都知道你想做什麽的。”
安斯艾爾一揚眉。
“比如?”
“比如這次人界的事情,你在那些關鍵的人類身上,花費了相當多的時間精力。”
這是事實,安斯艾爾並沒有打算反駁。他當然知道,按照惡魔不做慈善的思維方式,花費大把力氣的他反而顯得有些奇怪。但是,也不知是本能還是行事作風使然,安斯艾爾認為,確實有這樣做的必要。
“這不是白花費的力氣,怪物的入侵,是關乎三界的事情。”他平靜地說道,“我不認為人界崩壞後,魔界能夠獨善其身。”
安斯艾爾想到了那個三界儀的模型,雪頂一樣的天界輕飄飄浮在行星的軌道上,魔界與人界背對,猶如相互關聯的兩個半球,牽一發而動全身。
塞羅斯並不否認這一點,不過若是他來操作,情況會完全不同。
“人類追隨英雄,追隨具有人格魅力的領導者,這是本能。”在位逾千年的魔王陛下說道,墨藍的豎瞳猶如夜色下的冰海。
“如果是我,我也會像你一樣,選擇一個或幾個人類。但我沒有等待他們心靈成長的耐心,從我出手開始,就沒打算讓人類保有自治。”
他會派遣有威望的強大惡魔,對選中的人類進行魔界風格的教導,甚至會潛移默化地將對魔界的忠誠心灌輸給這些人類。魔王心中沒有憐憫,他注視這些人類,僅僅是注視他計劃中的數枚棋子。
選擇,培養,散出,統治。
如果是他出手,人界將徹底成為魔界的附屬,成為魔界的戰爭橋頭堡,在不可回避的大浪拍來的瞬間,粉碎在最前線。
很殘酷,但這就是魔王的行事方式。
“但是……”
殘酷鐵血的最後,魔王陛下卻放柔了語調。
“我願意相信你,安斯艾爾。”
這話聽起來很輕,卻分量十足,安斯艾爾聽得眼神柔和。他很感謝塞羅斯願意信任他,沒有在人界直接動手施行自己的鐵腕手段。安斯艾爾不認為塞羅斯的方法是錯誤的,他只是總會回想起自己剛來到人界的那一天。
——明明是白日,那些新鮮的技巧和人界產品,卻像星星一樣閃閃發亮。
安斯艾爾喜愛活水,厭惡死水,會越過每個人類短暫的百年,考慮更長遠的千年。
一時的掌控或許能令人界如臂驅使,卻也徹底遏製了更多新鮮事物的誕生可能。千年後,人界會成為第二個平均壽命較短的魔界,三界共同沉默,共同停滯。
那就太殘酷了,所以……
他願懷著天使的浪漫,相信人類的創造與詩思。
聽著陛下將自己的部分想法娓娓道來,安德烈得意地想。
最懂陛下的惡魔是誰?
是他安德烈啊!
憑借對陛下心思多年的揣摩,安德烈又又又悟了!
陛下的種種舉措,不像是為魔界建立新的殖民地,更像是兼顧人界的發展,獲得在人界的主宰權力與人類聲望,最終一舉登頂!
……要來了嗎?那個三界一統之夢!
魔界早晚是陛下的天下,人界已經開了頭,讓天使為陛下演唱惡魔の小曲兒……那樣的日子還遠嗎?!
安德烈懂得太快了,安斯艾爾不免擔心。
“你真的……懂了?”
當然懂了!沒毛病!
安德烈胸有成竹。
“如果是雙線進行,大臣的調撥是必要的。”他不光懂了,還用實際的出謀劃策為安斯艾爾打消疑慮,“大臣之中,我是不能移動的,芙雅和瓦沙克也要留下一個打理魔王宮。古辛較為靈活,如果您有需要,可以調動他去人界。”
安斯艾爾見他出謀劃策似乎沒什麽問題,思路都挺正確,這才放下心,確認安德烈沒有懂錯,不過他有一點不太明白。
“古辛應當在監理第七深淵戰線,分身乏術,怎麽能……”
安德烈頓時從自己懷裡抽出了一份新文件,雙手呈遞給安斯艾爾。
“陛下,這是今晚剛剛傳回的前線戰報。”
安斯艾爾一目十行地閱讀戰報,他驚訝地發現,塞羅斯竟然往前線進行了新一輪的增兵。不僅如此,除了原本的將領,地獄魔蛇艾尼之外,還另外派遣數位將領前去,這些都是在這一兩日內完成的。
“他這是……”
安斯艾爾很快就意識到,這是塞羅斯在幫他騰出手來。
東域剛剛穩定三百年,底子較薄,大臣們雖然各個出類拔萃,像是應對這種不太嚴酷境況的普通臣下,數量卻著實不多。盧斯特城截然相反,塞羅斯千年的統治,數代魔王的積累,早已讓西域全無物資和人手之虞。
大概是提前察覺到安斯艾爾可能會面臨的窘迫,塞羅斯主動接過了第七深淵的重擔。
安斯艾爾指尖摸索著戰報,歪了下頭。
塞羅斯人真好啊。
將感謝留在心底,安斯艾爾折起戰報。
“這樣一來,古辛確實能解放出來,我會讓他跟進人界的一些事務。”
安德烈頷首,古辛還是比較讓他放心的,他最不能放心的是另一罐粉紅色的小罐茶。
“卜嚕嚕也留在人界了嗎?”
茶園裡,一片叫安德烈的茶葉向茶農安斯艾爾問起了另一片茶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