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攤開手。
“當時的我十分虛弱,最多只能放出六光輪魔法。將這樣的我流放至魔界,除了想讓我死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還有什麽目的呢?”
魔王聽著聽著,忽然就為安斯艾爾難受了起來。他很在意安斯艾爾所說的牢獄、罪與流放,這些詞語無論如何都不應與生性高潔的安斯艾爾掛鉤。
他甚至想起安斯艾爾曾告知他的,在他那裡蒙受恩惠一事。一時之間,他隻恨當時施恩太少,彷徨徘徊著的安斯艾爾會是多麽的迷惘無助,他就應當直接邀那時的旅者與自己共乘,一同前往盧斯特城,享上賓禮遇。
“所以,我再也不會回去了。”安斯艾爾平靜道,他並沒有說“不能回去”,而是說“不會回去”。
他說完這些,感覺自己的心弦也是一松。就算在再忠誠的手下面前,安斯艾爾也不會提及自己的天使身份,不會提及在天界的過去,在塞羅斯面前,這些過往卻如此順暢地流淌而出。
反正塞羅斯也已經知道了。
反正……
知道這件事的是塞羅斯。
安斯艾爾心中居然神奇地沒有很多擔心,他用衣袖輕輕沾了沾眼尾,少許濕潤讓他感到有些丟人。他自己偷偷地悶頭擦了一會兒,羽翼有些羞澀地向裡收攏,一晃一晃,似是遮掩。
忽然,他感到塞羅斯抓住了自己的翅膀,努力往兩邊撥開。
用翅膀把自己藏起來的安斯艾爾:“……!”
他眼淚還沒擦完!可惡啊!丟人了!
塞羅斯本來想為自己的誤會道歉,可是撥開羽翼之後,他看著單衣半褪,手臂抱著衣服掩在身前的天使,頓時瞳孔震動!
在魔王震動的瞳孔中,拉近點看,仿佛有一萬隻鵝在草原上瘋跑,一邊狂奔,一邊“鵝鵝鵝”高叫著!阿斯蒙蒂斯家族的列祖列宗也在魔王腦中冒了出來,歷代魔王排成合唱團的隊形,齊聲高唱“哈利路亞”!
衝啊!不衝他對不起罪名中間加的那個分隔符!
安斯艾爾抓緊了衣襟,翅膀被抓住了無法合攏,眼睜睜看著神色明顯不對的塞羅斯向他靠了過來——
一下把頭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的身份,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魔王悶聲說道,“如果你信不過我,我可以用個人名義與你訂立嚴酷的契約,發誓保證,終生不會泄露你的天使身份。”
安斯艾爾卻搖了搖頭。
“不用。”
“你不是也信任了我嗎?”
相信他真的愛著魔界,相信他的理想與品性。這種惺惺相惜般的承認,又是安斯艾爾在天界不曾得到的東西。
魔王的黑發挨在他肩膀上,犄角也在,威風凜凜。安斯艾爾沒能忍住,他輕輕歪了下頭,這樣一來,就仿佛他輕輕挨了一下對方的發頂。
就連安斯艾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想要這樣做。
他只是在想——
發現自己身份的是塞羅斯,真是太好了。
抱著寧靜輕松的心情,安斯艾爾任由塞羅斯抵著自己的肩膀,一分鍾,兩分鍾……
安斯艾爾:“……”
他好會撒嬌啊!好久啊!
就在他即將開口,讓對方的腦袋從自己肩膀上離開的時候,魔王陛下恰到好處地悶悶開口,努力給自己續時長。
“既然是一場誤會,我實在心中有愧,你想吃點什麽喝點什麽嗎?我來請客。”
安斯艾爾還真有想吃的,他想吃雪糕。
因為好熱!換的血很熱,塞羅斯貼著他又很熱!
統治著最寒冷的西域的魔王,怎麽熱力這麽旺盛啊!
“想吃雪糕。”
他誠實地說道,然後等,一分鍾,兩分鍾……
安斯艾爾:“……”
他臉上的表情開始消失,隨即,那扇沒有被抓住的翅膀也緩緩抬起。這時候他才察覺到,自己被抓住的翅膀其實一直在被摸,羽毛揉揉翼骨捏捏什麽的。
“喂,塞羅斯,你怎麽還不起來。”
安斯艾爾面無表情地問道。
魔王戀戀不舍,甚至沒有發覺,有一扇羽翼已經在他頭頂緩緩抬高,充滿威懾力。
再一會兒……再一會兒!再再再一會兒!
還是不行!不想移開腦袋!
魔王死死埋著頭,比鴕鳥親近沙地更親近,發自內心地說道。
“我今晚想睡在這裡。”
話音未落,那隻雪白的翅膀已經穩準狠地拍了下來,將他拍在地上。安斯艾爾冷漠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都是他嬌慣得塞羅斯太厲害了,才不分青紅皂白撒嬌這麽久。整理到領口的時候,他看到地上的塞羅斯面朝下不動,一隻手卻拿了自己的披風遞給安斯艾爾。
可以,還算趕眼神。
這才有了之後的買雪糕。
帶著一冰櫃的雪糕,兩位魔王來到了這座城市最高的大樓之頂。安斯艾爾坐在冰櫃上,跟塞羅斯一起遠望夜空,歷歷群星之下,忽然之間,他想起了一個古老的故事。
“……瓶中惡魔的故事?”
塞羅斯顯然也是知道那個故事的,這個故事在魔界家喻戶曉。惡魔被意外封印進瓶子裡,每日都渴求有人能來解救他,並願意支付連城的財富,然而苦等三百年,惡魔終於陷入絕望。
“我的故事,要稍微改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