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寶愣了愣神。
渡厄君笑起來:“大人帶我回來的時候,就說讓我在這兒好好養老,所以我其實沒有什麽職責。”
“非要說的話,如今大家在小老板那兒訂飯,只是冥府出入要走鬼門關,還要有批文,多少有些麻煩,所以我幫大家帶份飯。”
他看了眼冥河,“人間往來冥府只有兩條路,一條是鬼門關,還有一條是冥河。但冥河尋常人觸之即死,就是大羅神仙也只會往下沉,只有我能過。”
“這條路我隻載大人過,你可以當我也是守著冥界的後門。”
張小寶松了口氣。
渡厄君過得隨性,似乎覺得自己在冥府除了幫忙送飯也沒做什麽,但在旁人看來,比起送飯和當坐騎,看守冥河明顯才是他的正職。
張小寶看他似乎還沒睡著,又問:“那渡厄君,是怎麽來到冥府的?”
“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渡厄君微微睜開眼,露出些許懷念的神色,“啊,結羅君來了。”
“啊?”張小寶完全沒察覺到有人靠近,有些意外地回頭看,一道幽魂一般的結羅君從岸邊花叢中穿過——他低伏著身形,看起來就像是一隻真正的蜘蛛。
張小寶正要打招呼,結羅君已經低聲開口:“我已經看見他了,我只是不想說話。”
他低著頭,並不看張小寶,看起來不算太友善。
渡厄君像是完全沒察覺到他的抵觸,甕聲甕氣開口:“這可不行,大人說了,要配合他的工作。”
結羅君歎了口氣,從草叢裡支起身體,露出非人的下丨半身,神色懨懨:“可我沒什麽好說的。”
他看向渡厄君,“你先上來,給你換藥。”
“好吧。”渡厄君磨磨蹭蹭從冥河裡爬了上來,老老實實趴在地上,讓結羅君給自己上藥,目光卻看向張小寶,“我繼續和你說之前的事。”
“我不是說,我最初是被斬斷四肢的那隻鼇嗎?”
張小寶趕緊接著記載:“是。”
渡厄君露出些許懷念的神情:“鼇其實也是龍的一種,龍首、龜身、麒麟尾……”
張小寶愣了愣,看向渡厄君的腦袋——巨大的龜首看起來頗為威嚴,但怎麽看,都是個龜腦袋。
結羅君冷冷開口:“你看什麽?”
張小寶立刻收回目光搖頭:“沒有沒有,我就是想,那個……”
“哦,我說的是那時候的我。”渡厄君倒是一點都不生氣,他好脾氣地笑起來,“我當年是長那樣的。”
“後來,我自告奮勇讓先聖以我的身軀支撐天地,一直等到天地間有人成聖,能夠撐起以身承接天地氣運的功德柱。”
“先聖感念我的忠勇,離去之前為我留下守護,讓我即使失去四肢之後也能活下來。”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
結羅君蹲在他身邊,檢查他四肢上的傷口,張小寶這才發現,渡厄君的四肢居然都是用線縫起來的。
“那正是天幕將傾,先聖們決意以身合道的大災難時期,大人在那時候,也還只是個有些實力厲鬼,我們都還掙扎在自己的道上。”渡厄君慢悠悠地說,“先聖留下預言,說往後必定會出現聖人,能以身承接天地氣運,立起功德柱,分天開地。”
“到那時候,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張小寶張了張嘴:“那可真是……”
渡厄君笑了笑:“我年輕時候,可沒現在這麽慢吞吞,我當時多少也是族內的天之驕子,脾氣可大了。”
“從以我的四肢撐起天地,到第一位聖人出現,在史書中或許不過一行,但對我而言,確實難捱的許多年。”
“最初,我滿心壯志,堅信自己是為天下做了犧牲,但慢慢的,我逐漸生了疑慮。”
他的聲音溫吞,但卻依然能看到些許從前的陰影,“天下稱頌先聖,可我明明也做了犧牲,卻也沒幾個人記得我……”
“我開始擔心,即便有聖人出世,他們也不會記得再來救我了。”
“我失去四肢,每日血流不止,動彈不得,就連身上的龍鱗都在脫落,直到徹底失去龍相,看起來隻像是一隻普通的巨龜。”
“但我又因為先聖的庇護而不會死去,即便痛苦萬分,我也只能等待——那時,我覺得這更像是某種詛咒。”
“飽含我怨憤的血液流入大江,無數妖魔受到我的影響,開始興風作浪,大肆捕食凡人,我看在眼裡,居然覺得暢快。”
渡厄君有些羞愧地低下頭,結羅君皺起眉頭,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腿:“不是你的錯。”
“我以為他們都把我忘了。”渡厄君低著頭,“直到大人找到我。”
“他那時還沒成聖,只是因為附近妖魔作祟太過猖狂,才過來平定混亂。”
“那些妖魔都不是他的對手,我氣急了,想要掙扎著爬起來與他大戰,他卻低頭看我,讓我再等等,很快,我就能自由了。”
張小寶面露感動:“您答應了他,所以二位才結識……”
“那倒沒有。”渡厄君誠實地說,“我那時候滿心憤懣,根本不打算等他成聖,隻想讓其他人也嘗嘗我的痛苦。”
“我雖然沒了四肢,但我脖子也長,咬人可疼了!”渡厄君面上露出幾分得意,“我當時打算把他騙過來,狠狠咬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