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悉聽罷更加不解:“大哥你準是糊塗了。有什麽事,是天子做不到?有什麽人,天子得不到?別的不說,就瞧明月狼……”
傅悉說到這四顧一下,壓低聲音,“——明月狼那樣的,父皇都能收進后宮。哪管他男男女女,只要喜歡就留在身邊,這又何難辦?
不說父皇,便是你我……什麽人要不到?只要是個人——”說著,傅悉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訝異地看向傅思,“大哥,你心裡是有人了吧!什麽仙女下凡求之不得啊,能讓你說出這種不愛江山愛美人的話來!”
傅思笑著搖頭,“不是仙女……”
“不是仙女你怎麽不把人娶回來?”
由於傅憶陰沉獨斷,老三對他實在發怵,如今被掛在主帥的位子上走投無路,越發覺得老大親切了,此刻你一言我一語還真有點兄弟間相親相愛的意思。
傅悉勾住老大肩膀,感歎道,“這一兩年,咱們兄弟幾個都到了適婚的年齡。只有我順順當當娶了表妹,老二心眼太多,用那種下作的手段勾上徐家,大哥你居然一點也不氣惱!”傅悉對傅思比了個大拇指,“大氣!你是這個!我就想知道,徐家姑娘你都看不上,你那心上人得美成什麽樣?”
拋開戰火連天,傅思還被軟禁的背景,此情此景,兩個未滿二十的兄弟說起婚姻愛人,多少也有點溫馨的感覺。
傅思想,他的心上人啊,不應該用美來形容。
世上所有的形容詞都不足以描述商榷的好。
他什麽都不需要做,只是安穩地睡著,傅思就覺得世界太平萬物安寧。他在,傅思就覺得世界可愛,人間值得。
看著傅思心馳神往的模樣,傅悉怎舌,“大哥你別這樣,我害怕。”
傅思抬手照著他後腦杓給他一下,“害怕什麽?記住,你現在是大楚的主帥,應當無畏無懼,我問你,現在糧草調動如何?具體戰況如何?”
說到這個,傅悉又哭喪著臉,“我也不懂,反正是糟透了……聽蘇州牧和周副帥說,周圍州府也吃緊,糧草隻減不增,陳州……大概是守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傅悉:我嫂子是仙女吧?
傅思:仙男。
今天就一更啦,整理整理後面的劇情和番外~
第88章 恨
在傅憶的胡亂指揮下,陳州淪陷。
在將士們棄城撤退之前,周墨與蘇論盡可能將陳州百姓疏散至周圍州縣,但即使如此,還是造成了嚴重死傷。
本來,這些傷亡都是可以避免的。
局勢為何會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將士們心裡都有數——安王增派人手看守糧草,糧草還是被焚,但在此之後,安王機智應對,並未造成動亂。雖然陳州糧草欠缺,從外地征調就是,可所謂的欽差是怎麽做的?
先是罷免了有勇有謀身先士卒的安王,這也罷了,讓周將軍或者蘇州牧暫代也可。誰知他竟然扶持對戰事一竅不通、有點風吹草動就往人背後鑽的三皇子當主帥呢!
臨陣換帥,又將糧草被焚一事鬧得人心惶惶,還調不來新的糧草!
這不是胡鬧嘛!
陳州駐軍撤退至雲州,將士們都心懷憤怒,對傅憶這位欽差並不服氣。周墨與蘇論商議之後也覺得不能再任由信王胡來,權衡之下,決定豁出去違抗君命的風險,重新擁立傅思為主帥。
楚國已到七月,傅思初七日的生辰在即,他就要滿十九歲了——七月七日,對楚國來說並不算個特殊的日子,傅思往年在蜀州,也有官員為他送禮賀生,不過都是場面上彼此敷衍,傅思覺得過與不過,沒什麽差別。
但今年不一樣。
兩個世界的時間進度錯開越來越多,商榷還沒過完六月畢業季,傅思這邊已經是氣候炎熱,晚上脫下盔甲裡的裡衣,像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傅思心情也像天氣一樣燥熱。
欽差指示的戰略完全不符戰況,楚軍接連失利,將士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兄弟親友白白送死,在周墨倡導下,數萬將士聯名血書,打算送到京城,求皇帝收回讓信王為欽差的成命。
在聯名上書送往京城期間,傅思從軟禁中放出,屏退眾人,質問傅憶。
“陳州陷落,你是故意為之。”
沒有懷疑,而是陳述的語氣。
“不錯。”傅憶直接承認,笑容瘮人,“見到城破那一天的情景了嗎?留下來殿後的將士,來不及撤退的老弱病殘……他們都葬身在陳州城裡。
被砍下的手腳蜷曲在地上,滲出的血把土地染成濃黑的膏狀。大火過後,雕梁畫棟亭台樓閣都成灰燼,那畫面真是妖冶至極——”
傅思一拳揍上去,傅憶癲狂的語調戛然而止。
這一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重,傅憶腦袋嗡嗡作響,站不穩,跌坐在地上,勾起一個帶血的笑容仰頭看著傅思,“我可是欽差,你不怕皇帝怪罪?”
四下再無他人,傅思怒喝:“瘋子!你們全是瘋子!”
按照傅思對康元帝的了解,皇帝一心想為傅憶鋪路,讓他做欽差就是要讓他贏得軍心民心。縱然他現在弄得一團糟,皇帝也不會輕易放棄。
傅憶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也不站起,只是背靠著圈椅。
“你才知道我是瘋子啊?”那一拳打得太重,傅憶說話牽動嘴角都覺得痛,他忽然想到,曾經有一個人會用冰塊敷在他受傷淤腫的地方。指尖的溫度讓冰融化成水,冰涼濕潤,就像他眸子裡那汪藍色,一聲“小孩”包容了他所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