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裡許多師生都是知道陳教授夫妻的,聽說陳太太走失了,有的轉發朋友圈,有的騎著單車在校園裡到處尋找,還有的還提議發布校園廣播。
這提醒了商榷,他當即聯系宋詞,“你們新媒體社能動用哪些資源?校園LED屏幕,廣播?那好!現在情況是這樣……”
所有人都在幫陳教授找人,貓貓也不想乾看著。
貓貓扒著商榷褲腳往上一躥,蹲在他肩頭,使勁嗅了嗅陳教授身上的氣味——
狗的鼻子是很靈敏的,貓的嗅覺也不差。
貓貓捕捉到陳教授身上淡淡的女士馨香,然後深深呼吸四面八方湧來的空氣,試圖定位。
“喵嗚~”貓貓豎起尾巴,伸出一爪,指向前方。
貓貓聞到這條路上有桂枝奶奶遺留的氣息。
商榷聽不懂貓貓的語言,但下意識的,他相信貓貓所指就是正確的方向。
“陳教授,我們往求知樓的方向找找。”
“唔……求知樓,當年,我和桂枝第一次一起上課,緊挨著坐,我緊張得什麽都聽不進去還被教授罰站。桂枝後來一個月都沒搭理我,她說我不愛學習,看起來也傻……”
商榷扶著陳教授,貓貓蹲在商榷肩頭,兩人一貓,向已經坐落在A大上百年的求知樓走去。
——與此同時,很少被動用的校園廣播反覆播送著同一段話:【沈桂枝女士,陳望舒先生在找您,您先生要帶您回家。】
整個A大都在幫這對攜手走過五十余年的夫妻團圓。
沈桂枝要和陳望舒一起,回家。
求知樓就在眼前。
貓貓察覺到桂枝奶奶的氣息越發強烈起來,循著氣味望過去,入眼是一雙白色帆布鞋,然後是筆直的褲管,再往上,是傅憶淡靜微笑的面孔。
喵嗚!
貓貓渾身的毛都扎煞起來,傅憶身上有沈奶奶的氣味,難道是他把老人家拐跑了?
顯然商榷也有同樣的懷疑,將陳教授交由旁人攙扶,他上前與傅憶對質,“怎麽你無處不在,陰魂不散?”
傅憶挑了挑眉,語氣輕松,“我還以為商先生除了在我大哥的事上,永遠是從容溫和的。現在這樣疾言厲色,又是為了什麽?”
傅憶故意將手掌攏在耳邊,試著聽清廣播內容似的,“哦,在找人啊。”
目光越過商榷,落在失魂落魄的陳教授身上,傅憶輕笑道:“商先生還真是活菩薩一樣,凡善必行,凡仁必為。這才叫無處不在吧?”
“我沒時間和你玩這些虛偽的文字遊戲,你只需要說,有沒有看見沈奶奶。”商榷本就著急上火,看著這小子雲淡風輕的神情,氣得想揍人,要不是貓貓壓在肩頭,他一準動手。
貓貓更看不慣臭弟弟,直接上爪,精準打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傅憶手背落下一道爪痕。
“嘖,真狠啊。”傅憶按了按流血的傷口,嘴角微微扯動,“都說關心則亂。我還愁不知怎麽讓大哥亂起來……”
傅憶抬起黑生生的眸子凝視商榷、肩頭的貓,“我現在確信了,凡你在意的,便是大哥決意維護的;凡你厭惡的,便是大哥決心掃除的。”
“要是早知道一個老太太能有這樣的效果,我真該做點什麽。”傅憶惋惜道。
“你知道沈奶奶在哪?!”商榷捕捉到關鍵信息,緊扣傅憶肩膀,“快說!”
“說出來有什麽意思,你們不是在找麽?找到才算驚喜。”肩膀被掐得生疼,傅憶依然笑出一對梨渦。
驚喜個頭!瘋子!
商榷憤然丟開傅憶,一轉身,卻見陳教授目露驚喜,幾乎小跑著奔向求知樓一樓入口——
在那裡,一位穿著碎花連衣裙外套針織衫的老太太正遲疑地左顧右盼,像是在等什麽人。
“桂枝!”陳教授高聲呼喊。
“誰叫我?”沈奶奶茫然地望過來,“哦,陳同學!”
陳教授大喜過望,上前緊握住妻子雙手,“你記起我了!你記得!”
沈奶奶皺起眉頭,用力掙脫,責備地瞪他一眼,“教授,您要為人師表,怎麽能對學生動手動腳?”
陳教授愕然,“……你說我是誰?”
沈奶奶沒理他,艱難地邁著碎步來到商榷跟前,“陳同學?我叫你怎麽不理呢?”
商榷怔了怔,“您……在叫我?可我不是——”
正待解釋,商榷見陳教授紅著眼圈,對自己搖頭。
——沈桂枝記不得陳望舒已經陪她走過五十年,老得不成樣子了。既然如此,就讓沈桂枝同學,和她記憶中的“陳同學”說會話吧。
商榷會意,忍住眼淚,改口:“我沒聽見,您叫我做什麽?”
沈奶奶笑著說:“怎麽這麽客氣……你不認識我也正常,我和你不是一個班的……但我看過你在新生大會上講話……快上課了,你不進去嗎?咦,你肩膀上怎麽落了這麽大片桂花……”
商榷笑中帶淚,知道這是阿爾茨海默症晚期出現幻覺的症狀,奶奶把橘貓看成桂花了。
在貓貓背上揉了一把,若乾金燦燦的毛落在掌心,貓貓看著商榷把貓毛揉卷成團,遞給沈奶奶,貓生頭一次覺得,掉毛真是掉得妙。
“好奇怪,桂花沒有香味。”沈奶奶嗅了嗅,把毛團鄭重地放進一方手帕裡,“謝謝。好了,咱們上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