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求婚還是上墳呢?”
楊長江激動得不僅雙腿發軟,舌頭也打結:“我……我當……當、當然是求求……求婚啊!”
何歡嬌俏地微微側頭,笑出一對梨渦,“那你怎麽求啊?”
楊長江捧出紅色絲絨戒指盒:“我求求你,嫁給我吧!”
還真是“求”婚。
一個是同門一個是師妹,喜結連理,商榷也為他們高興。
因為傅思在這個世界存在過的痕跡消失,商榷周圍朋友的人生經歷也相應發生了變化。
楊長江被何歡的貓咬之後,何歡深感抱歉,陪他一起去打針,一來二去就熟悉了。接下來便是操場遛貓,一起買貓糧、貓窩,給貓找男朋友……
鬧了一大堆笑話後,戒指總算是套在了何歡手上,楊長江臉紅得像剛跑了三千米似的。抬眼看見商榷,利落起身,拿回剛獻給何歡的捧花,塞到商榷懷裡。
何歡:“……???”
商榷看著懷裡那捧嬌豔的紅玫瑰,蹙起眉頭:“給我做什麽?”
楊長江撓頭道:“不是說,新娘子的捧花傳到誰手裡,誰就能夠接到好姻緣嘛。你是我兄弟,我都有著落了,看你實在也是孤寡夠了,這幾個月憔悴得都沒人樣了,趕緊蹭蹭我的喜氣脫單!”
雖說這事辦得不靠譜,但出發點是好的,商榷苦笑,把花束還回去,走進教學樓。
“我不是單身。只是,他不在我身邊而已。”
七點五十五,商榷走進教室。
和之前一樣,本來聊天侃地的學生們看見商榷第一眼,瞬間安靜下來。
如之前一樣,卻又完全不一樣。
商榷依然是深受學生歡迎的代課老師,但這次下課之後,不會有貓貓在梧桐樹上,手足無措地等著,命中注定的那個人,降臨。
商榷長舒一口氣,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和郵箱,然後開始點名。
大一新生,十八九歲的年紀,商榷盡量控制自己,看著這些朝氣蓬勃的面孔時,不去想傅思。一列一列念下來,把遲到的都記錄在冊。
嗯,遲到的還不少,看來得跟系主任——何春花女士剛升任此職,本人表示很不滿,行政工作耽誤了她和老陸新婚蜜月去國外度假——好好反映一下,現在這些孩子,大一就不好好上課,以後怎麽讀碩讀博?
三個班一起上課,商榷光是點名就點了十分鍾,八點十分正式上課。
“從這節課開始,我們一起探索古代歷史的優美之處。”商榷翻著課本,隨手點開PPT,他自己還沒注意,底下學生“哇”的一片意外之聲,商榷這才抬眼看向屏幕。
本來該無背景只寫著《古代歷史概論》幾個黑體字的首頁,加了一張寥寥筆墨勾畫的戰場速寫作為底圖,畫技幾乎可以忽略,但意境卻呼之欲出——
烽火四起,身穿玄盔玄甲的男子背影高大挺拔。右手執長劍,身後是萬千雄兵,面前是敵軍千萬。
“這圖畫得挺有意思……是魏武嗎?還是光武?”底下有同學翻著課本,竊竊私語議論。
“你傻啊,魏武是橫槊賦詩,光武……關光武什麽事啊,應該就是老師隨手畫的吧?哪有歷史原型啊!”
“那可不一定,商老師可是歷史學圈子有名的功底扎實,就算畫個火柴人,那也一定是千古一帝……你別不信,我覺得這張圖期末一定要考,什麽以少勝多、背水一戰之類的……”
看見這張圖的瞬間,商榷眼眶已經濕潤,他顧不上底下同學已經開始天馬行空地押題;也顧不上陳教授和太太相扶著走進教室在後排落座;甚至顧不上請假專程趕來的父母站在門口。
他顫抖著手點擊鼠標,接下來每一頁演示上,都添了背景圖——
第二幅:
夜深千帳燈,已長出粗糲胡茬的男人,咬著紗布給自己包扎胳膊上的傷,營帳內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只有掛在床側的刺繡,熨帖潔淨幾乎到發光發亮的神聖程度。
第三幅:
敵軍大開城門投降,男人接過降書,打掉敵軍將領想自刎的刀劍,以堪堪劃破皮肉尚在滴血的劍鋒為筆,將降書改成休戰百年的和睦盟約。
第四幅:
凱旋回京。已經在靈前登基的皇子出城迎接明明可以自己即位,卻去邊境將他換回京城的兄長,毫無形象地哭濕了兄長戰袍。
第五幅:
淑太妃向太后投毒未遂,事發,咬定是其子安王授意。新帝權衡之後,貶兄長就封蜀州。
蜀州多雨,離京那日,安王單人獨騎,胸口鼓囊囊的,是揣著那幅刺繡。
第六幅、第七幅……
概論章節只有不到二十頁PPT,但在這短短篇幅裡,勾勒了一個男人十九歲到二十二歲,孤獨的三年。
商榷的三月,傅思的三年。
三年,足以讓戰火摧殘過的楚國重新海晏河清;足以讓人忘記當時國將不國的危機;足以讓傅思,從眾人生活中淡去。
最後一幅,雷雨夜過後,蜀州安王府。從不貪睡的安王日中還沒起,管家訝異地發現,夜夜蓋著刺繡入眠的安王,突然變成了一隻過分肥美的黃狸……
“喵~”
一道嗓音磁性語調輕快的男聲在身後響起。
商榷淚水奪眶而出,慌忙回頭,對上那雙過盡千帆仍溫柔含笑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