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年不是別人。
正是與他從小一塊長大的發小,是他除家人以外最親近之人,同時亦是上輩子背叛他、汙蔑他和魔族勾結,間接導致席常月喪命之人。
若非如此。
大師兄豈會以一句‘為師尊清理門戶’將他重創,二師兄又如何將他扔入破廟自生自滅……死前發生的種種猶如扎入席常月骨血般無法剝離,記憶愈發清晰,令他呼吸不能。
也是此時,席常月忽地又想起了那本書、以及那些以記憶的形式被塞入他腦海中的劇情。
席常月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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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僵硬了好半晌,直到肩頭被人碰了碰、席常月才從回憶中找回思緒觀察現今的狀況,再去看拍了下他肩膀的裴青,席常月不由吸了口氣,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他這是……回來了?
回到了過去。
坐在一旁的裴青見他如此反常的模樣,加之方才的語氣不對,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但兩人自幼一塊長大,裴青很快便大大方方抬手在他面前上下揮了揮,沒有在乎方才他的口吻,亦未再接著剛才的話題,而是關切詢問道:“怎麽了?突然這樣看我。”
裴青衝席常月挑唇一笑,換了個輕松的話題,將方才自己一直沒有告知他的驚喜道出,“今次我與師尊前來天啟宗會待上三五日再走、”
說到此處,裴青驀地停下,又朝席常月眨了下眼,“沒準屆時不夠盡興,師尊還會多留幾日同淮言仙尊論道,我也能再與你多相處幾日。”
聞言,席常月將唇抿成一條直線,面皮緊緊繃著,及至聽完裴青的這番話才算真正確定。
他果然重生了。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
正是他身死的七年前,剛拜入天啟宗不久、裴青前來找他。
而這一次的論道三五日也確實不夠,裴青一語成讖。
當日他得知消息後是什麽反應——高興地攬住了對方的肩膀與裴青嬉笑,一如兒時般親密。
席常月眼眸微暗。
如今卻是做不到了。
“我能多陪你幾日,怎麽還不高興了?”裴青見他仍不說話,不禁再度出聲道,說話間、裴青的嗓音裡刻意帶上了幾絲失落,一邊覷著席常月神色,可憐巴巴開口,“枉我那麽想見你。”
當初席常月同裴青一道進入天啟宗,然裴青卻並未通過拜師試煉,轉而投入了與天啟宗齊名的少陽宗,成了鼎鈺仙尊座下親傳弟子。
淮言仙尊同鼎鈺仙尊乃至交好友,時常相聚論道,故而裴青得以常常跟在鼎鈺仙尊身邊來見席常月。
但總歸不是同門,兩人依舊是聚少離多。
席常月聽到裴青的話,心中冷笑,有心想說些什麽,最後卻是什麽也沒說。
眼前人終究不是彼時人,多說無益。
席常月不清楚他們二人是如何走到最終那一步的,不清楚其中是否與那本書有關、才叫他那日如此不顧多年情誼。
但,他清楚自己現在所想的。
他眼下並不欲再與眼前人有過多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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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頃,一方小小亭院之中並肩而坐的兩人相顧無言,裴青也漸漸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唇邊的笑意立時收斂乾淨。
只聽他低聲又問一句:“生氣了?”
裴青側著頭,看著身旁眉目如畫、氣質溫潤的人,就那麽靜靜坐在一旁不聲不響,面色稍顯蒼白,唇無血色,看起來似帶著幾分易碎的精致。
到底是自己的小竹馬,裴青即刻便擺低了姿態,好聲好氣同他道歉,“我不是真的在說你笨……”
此前是天啟宗內門各個親傳弟子間有一場歷練可以下山,但需得通過考核方才得以參與,身為淮言仙尊親傳弟子,席常月自是加入其中。
但好巧不巧,因此次歷練需得進入藥谷采藥、考核中便有以丹方為題的一環,席常月一向不喜藥理、覺得學習起來需要背書十分惱人。
臨到考核時,席常月不出意料的……‘不慎’填錯了藥名落選。
因而,席常月無緣隨同師兄弟們一道下山歷練。
剛剛兩人正說起此事,所所以就有了先前那一幕。
裴青算是後悔了,他這嘴快的性子總也改不過來,昔日娘親便老是教育他,每每都會提:“也就是常月性子好,不然誰受得了你。”
娘親說的果然沒錯。
裴青仔細打量起席常月,看出他是真的沒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心下著急,當即就斜過身子朝席常月跟前湊了過去。
裴青的身形並不單薄,比之席常月要健碩許多,湊到他跟前時伴隨著陰影壓下,微熱的呼吸緩緩逼近,正值變聲期的少年嗓音略顯得有些粗嘎,沉沉入耳。
“真氣著了?”
裴青低低問了一句。
席常月心中剛得出結論、將事情想通,便見裴青一張俊臉在自己眼前放大。
裴青沒有錯過他臉上微小的表情變化,見他終於肯抬眸看向自己、方才松了口氣,笑了下揚起手,正欲如往常一樣無賴朝席常月下巴勾去,“哥哥錯了,別氣啊。”
‘啪’的一聲,席常月拍開他伸過來的手,斂下眸中情緒,淡淡道了一句,“別碰我。”
裴青被拍一下立馬收了手,另一隻手揉了揉席常月拍到的手背,以為他是真的生氣了,終於老實下來,“好好,不碰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