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過久,顧雪城才漸漸醒來。
他覺得有些昏沉,努力搖了搖腦袋,下意識道:“……周悅?”
沒有人回答,顧雪城心中一慌,趕緊睜開眼睛,眼前卻不再是霧蒙蒙的湖面,而是一條窄窄的山道。
而後,他發現自己挑著兩大捆柴禾,嘴裡還低哼著一支歌謠,歌謠的調子有些哀傷,他以前從未聽過。
這……這就是自己的前世嗎?
一些記憶漸漸浮上顧雪城腦海,原來他是一個孤兒,父母在他四歲時就因為瘟疫相繼去世了,家裡幾畝薄田也被村民們霸佔了,他只能靠著采藥和砍柴勉強糊口,艱難地長到了十三歲。
他似乎是有名字的,可村民們都叫他“苦兒”,他也就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因為父母瘟疫去世的緣故,村民們都離他遠遠的,小孩兒們還會在父母的默許下,用石頭砸他、讓惡狗咬他,想把他趕走。
回憶到這裡,顧雪城隻覺得心底陣陣發冷,那種從胸腔深處彌漫起來的迷茫絕望,和他在凌霄峰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用稚嫩的肩膀挑著那兩大捆柴禾,努力往前走去。
不知過了過久,前方忽然傳來一陣“吱吱吱”的慘叫聲。
顧雪城呆了呆,趕緊往前奔去。
前方山道上,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中年道士,正狠狠捏著一隻小狐狸的脖子,嘴裡“嘖嘖”有聲:“嘿,道爺今兒個運氣好,這個冬天的護膝有了。”
那小狐狸不過一尺來長,渾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它看見了顧雪城,那雙濕漉漉的烏黑眼睛裡面,忽然流露出極度的乞求之意。
第16章
顧雪城呆呆望著那小狐狸,一人一狐隔空對望,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時光。
你,你就是周悅嗎?
顧雪城一個衝動,想張口說些什麽,可是身體卻根本不聽使喚,他忽然意識到,這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卻無法進行任何乾預。
就在此時,那道人大手狠狠一捏,眼看就要掐斷小狐狸的脖子!
“不要!”顧雪城不由自主地大叫一聲,身體自己動了起來,他匆匆忙忙跑上去,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兩條細瘦的胳膊死死掰住了道人的手腕。
道人怒道:“哪裡來的小乞丐!”
顧雪城聽見自己急急忙忙道:“仙師,我,我有錢,我跟你買下它行不行?”
聽見“仙師”兩個字,道人臉色稍微和緩了些,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顧雪城,蹙眉道:“你有錢?你有多少錢?”
顧雪城小心翼翼地從腰間摸出一個破舊的小布袋,從裡面倒出一小塊碎銀子,還有十幾枚銅板,他把那些寒酸的銀錢捧在掌心裡,遞給道人看。
那是苦兒靠采藥和砍柴,辛辛苦苦攢了大半年的錢,苦兒原本打算用這些錢當做路費,去尋找仙門的。
道人看了一眼,略微有些不滿意,又看了看那兩大捆柴:“罷了,道爺我也懶得剝這畜生的皮,你把這兩捆柴也給道爺我吧。”
顧雪城猶豫了一下,此時已是傍晚,天色十分陰沉,看樣子今晚就要下大雪了,到時候十天半個月都進不了山,他的小破屋裡已經沒了柴禾,棉絮也很薄……
道人臉色不悅,大手微微一緊,小狐狸哀叫了一聲。
“您,您輕點兒。”顧雪城深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好,我把柴禾也給您。”
“這還差不多。”道人滿意地收了銀錢,又拎起柴禾,而後隨手把小狐狸扔給顧雪城,大搖大擺地走了。
顧雪城小心翼翼地捧著小狐狸,它的身子是那麽小,那麽柔軟,又那麽溫暖,那雙烏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讓他的心都快化了。
兩個小生命就這樣呆呆互相望著,一樣地弱小,一樣地無助。
小狐狸忽然叫了一聲:“嗚嗚?”
顧雪城眨了眨眼睛,竟然明白了它在說什麽,他聽見自己道:“我叫苦兒。你叫什麽?”
小狐狸叫道:“嗚嗚。”
“你沒有名字嗎?”
“嗚。”
顧雪城想了想:“大人們都叫我苦兒,因為他們覺得我的命很苦,其實我不喜歡這個名字。你還這麽小,我希望你能活得開開心心的,村口的張先生說過,’悅’就是幸福快樂的意思,你就叫阿悅吧。”
小狐狸眨巴著眼睛:“嗚。”
“你同意了?那你以後就叫阿悅了。”顧雪城高興起來,而後又歎了口氣,“雖然我很想養著你,可我連自己都快養不活了,阿悅,你,你還是自尋生路吧。”
小狐狸眼巴巴地望著他,漆黑的眼睛濕漉漉的,仿佛非常舍不得,可又不忍心給對方增加負擔。
顧雪城輕輕把它放在地上:“要下雪了,你走吧。”
小狐狸低低“嗚”了一聲,用腦袋蹭了蹭顧雪城的手背,一滴晶瑩的淚珠從那黑豆般的眼睛裡滴了下來,正好落在顧雪城手背上,砸成了兩瓣。
而後,那兩瓣晶瑩剔透的淚珠,竟然緩緩化為了兩枚潔白的玉佩,一枚形為蟠龍,一枚形為鸞鳳,合起來正好是一個圓。
顧雪城死死盯著那兩枚玉佩,隻覺得如遭雷擊,他聽見苦兒顫聲道:“你,你是……狐仙嗎?”
“嗚。”小狐狸把那枚蟠龍玉佩拱到顧雪城手邊,自己低頭銜起那枚鸞鳳玉佩,而後它定定地看了顧雪城片刻,終於一步一回頭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