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陛下最疼您了,您要是進去沾了病氣,老奴要掉腦袋的。”
他看見盛春背著門口的侍衛給他使眼色,說了句有勞公公了便隨著盛春去了自己寢殿,衛瀟怕是根本不在裡邊。
朝中各派牽製,鄭茂一派大不如前,衛瀟手中的權利也越來越像一個君王,可能有什麽事是需要一個君王做到如此地步的呢?
他倏地停下了腳步,這樣子的事情,是有的。
天色已晚,回到寢殿老老實實待了半個時辰後,他便學著衛瀟背著宮人翻了出去,像個盜賊一般,繞去了“那位”的宮殿。
這座宮殿並沒有多少人看守,由於那欲傳欲盛的瘋病傳聞,伺候“那位”的宮人也只在送飯食時才出現一次,他輕而易舉便翻了進去。
說起來明明衛瀟和他才是這個王宮的主人,可做件真正遂心的事時,卻只能像個偷盜者。
他不敢貿然行動,小心翼翼地刻破了窗紙,衛瀟果然在這裡。
眼前的畫面令他呼吸一滯,內室裡綁了個人,一個滿身淌血,遍布劃痕的人。而衛瀟的手裡,拿著個沾血的碎瓷片,仍在動作。
宮殿裡靜得可怕,那人應該是已經斷氣了,沒發出一點聲音,他只能聽見瓷片劃破皮肉的聲音,還有鮮血下滴的聲音。
衛瀟托起了那人的下巴,周獄終於看清了那人的臉,正是他白日裡故作摔跤之後,看見的那張。
然後,那張臉也迅速變得血肉模糊了,血腥氣刺進周獄的鼻子,他強忍著才憋回了乾嘔。
衛瀟似是有所察覺,動作停了一瞬,而後猛地將碎瓷向窗子的方向擲出。周獄側身躲過,在衛瀟第二擊之前,低聲叫了句,“老師…”
屋內的衛瀟怔愣片刻便如同無事發生一般,繼續向那人身上臉上添著血口,門外沒有腳步聲,他知道周獄應該還站在原處,但現下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不能功虧一簣。
他抓著碎瓷片的手有些發抖,殺人毀屍時都平靜的心臟也表現出驚慌,他又在周獄面前殺人了,窗外的沉默讓他害怕,今後周獄會怎麽想他?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微微轉頭,幾乎是在用氣聲在詢問,“霽雲,你還在嗎?”
窗外傳來一句回應,衛瀟跪坐在地上,閉上眼睛咽了咽口水,等待周獄給他下達判詞。
腳步聲漸漸近了,門也被打開,周獄已經站在了他身後。
“老師,他下巴上有顆痣。”
“什…什麽?”
衛瀟睜開眼睛,表情有些呆愣,讓周獄想起了初見時,他伸手掐了衛瀟的臉,當時衛瀟也是這樣的可愛表情。
他手裡拿著衛瀟擲出瓷片,對著那血肉模糊的下巴添了一道,“我說,他這兒有顆痣,我白日裡看見的。”
“他這顆痣生的隱蔽,老師別忘了,到時候要露餡的。”他蹲下身來把衛瀟摟進懷裡,拍拍他的頭,“老師不怕。”
第21章 山雨
衛瀟解了那人身上的繩子,給他換了身衣服,拿起燭台燃了衣角,任那人身上的燭火蔓延。
周獄把房間裡乾燥的,輕薄的,全都點了個遍,趁著火勢未盛,趕緊拉著衛瀟跑出去。
“走水了走水了!”
“走水了!”
宮人的叫喊聲交雜,周邊的腳步聲雜亂,各宮都亮起了燭火,越來越多的人過來救火,為避免目標過大而暴露,兩人各自回了自己的寢殿。
周獄從自己的寢殿遙望著他親手燃起的火光,意外地沒有什麽愧疚之意。
他退回到床邊,若無其事的躺下,卻怎麽也睡不著,不是因為他殺了人,而是因為,沒有衛瀟。
他把被子卷起來抱著,假裝衛瀟還在身邊,卻忽地想起了昨夜的畫本。他不受控地把畫本裡的面孔都換成了衛瀟的臉,一絲不掛的衛瀟,眼泛水光的衛瀟,緊緊地纏著他的衛瀟。
他趕緊晃了晃腦袋,衛瀟是很敬重上一代君王的,而在這兩年的傳聞裡,上一代君王退位的原因便是斷袖,衛瀟與他本就日漸疏遠,若再讓這齷齪心思漏了餡,他都不敢去想衛瀟會怎麽厭惡他。
第二日,衛瀟上朝之前故意沒用早膳,臉色略顯蒼白,任誰看了都得說一句哀思過度。處理好先王后事,懲戒了失職的宮人,衛瀟又恢復了往日的鎮定,可是周獄卻鬧了脾氣。
這人鬧脾氣就是鬧給他看的,衛瀟本是想著先把這件事徹底解決好再跟周獄解釋,哪成想這人竟不理他了。
周獄從他退朝回來就一直跟著他,不言不語,就是跟著。
他坐到床榻上周獄就站到他面前,仰著脖子也不看他。他要是躺下周獄就跟著坐在床榻上,盤著腿盯著他,還是不說話,總歸是要他先開口,可他要是開口了,人家又不睬。
門外盛春低聲稟報,說屍體已經處理妥當,沒人懷疑,另外傷了兩個太監,死了四個宮女。
衛瀟松了口氣。
約麽兩年前,與老師串通好,他散布謠言,老師裝瘋作癲,一開始的確惹了鄭茂的注意,可兩年下來,所有人都信了這瘋病,宮女習慣了慘叫和瓶罐破碎的聲音,侍衛習慣了周獄身邊的陌生面孔。
利用周獄出宮的機會,他終於給了老師自由,自此以後,罪過歸於人們口中的“先王”,他的老師,乾乾淨淨的活著。
昨夜他問,老師當年為何輕易地妥協於鄭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