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枕風一手按著趙眠的肩膀,一手將趙眠的雙手反扭在身後。 他用了至少八成的力氣,趙眠被他控制得死死的。 趙眠戴著帷帽,他看不到趙眠的表情,但少年氣到顫抖的身軀已將其滔天的怒火展現得淋漓盡致。
魏枕風對這一幕印像很深,若他沒有記錯,趙眠下一句話應該是——
趙眠:“痛…”
魏枕風:“痛…?”
果然是這樣,然後他嘲笑趙眠嬌氣,說要看看趙眠是不是也長得這麼嬌氣,緊接著掀開了趙眠的帷帽。
趙眠說的太對了,他的嘴是真欠。
當年,他一撩開帷帽就認出了被他強壓著跪下,幾乎快要氣暈的少年正是南靖的太子殿下。 當時他的第一個反應是:這是趙眠? 居然比小時候還好看。
第二反應:好看是好看,脾氣卻那麼大……這眼神,嘖嘖嘖,是對他動了殺心啊。
第三反應:等等,自己是不是闖禍了? 他可不想拉南靖的仇恨。 但這也不能怪他,趙眠自找的,一跪還一跪,做了便做了,他不後悔。
第四反應:話雖如此,這南靖太子的容貌實在是耀眼過了頭。
而如今往事重現,魏枕風只有一個念頭:完了。
萬幸,二十二歲的北淵天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等小場面他自然……這應該是夢吧? 為何他還沒醒來?
魏枕風向來看得開,既然暫時回不去,那就好好想想該怎麼辦。 來都來了,十八歲的眠眠不多看幾眼也太可惜了。
於是,魏枕風和十八歲的自己做了同樣的事。 他伸出手,撩開趙眠的帷帽,面對對方要殺人般的視線,先是實打實的驚豔了一番,然後擺出一副震驚的神色:“眠眠?!”
十八歲的趙眠:“…?”
“是我啊,小魏,魏枕風。”魏枕風笑容璀璨,“真是好久不見了啊。”
少年版的趙眠既是憤怒,也是困惑,但很顯然,憤怒佔了大頭。 他看著魏枕風的一臉黑皮,冷聲道:“我管你是誰,你已必死無疑!”
魏枕風知道趙眠沒有相信他,連忙將趙眠扶起,還貼心地幫趙眠拍下衣服上的塵土,而後退三步,雙手合十,誠懇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 會是你。”
少年面若寒霜,狼顧虎視般地瞪著他:“你究竟是什麼人,你有何陰謀。”
「六歲時,我玩裝死遊戲把你嚇哭了;十二歲,我送了你一方遊仙枕作為道歉禮。」魏枕風如數家珍,「你是你父皇和蕭相的孩子。 我為什麼知道?因為我和你弟弟小時候玩在一處,他常常當著我的面稱蕭相為'父親'。”
少年怔愣片刻,顯得極是不可思議:“你……真是魏枕風?”
魏枕風笑道:“我還知道你最討厭黑皮,喜歡吃魚,也喜歡和親近的人撒嬌要抱抱的。”
「休得信口雌黃!」少年像是被戳到了痛處,上下審視著他,“魏枕風沒這麼醜,也沒這麼黑——你的雙淚痣哪去了?”
魏枕風知道趙眠最喜歡的便是他的一雙眼睛和淚痣,趕緊道:“還在還在,我這不是易容了麼。”
少年沒有再質疑,似乎是信了他的說詞。 “即便你確是北淵小王爺又如何,”趙眠寒聲道,“你如此冒犯孤,不會以為憑藉幼時那點聊勝於無的交情孤就會放過你罷。”
魏枕頭風搖搖頭:“不敢。你想怎麼樣?”
少年提著劍,朝他步步緊逼,一字一句道:“不將孤之屈辱百倍奉還於你,難洩孤心頭之……”
「恨」字未說出口,魏枕風猝不及防地跪了下來,動作熟練又自然,彷彿跪了無數次一般。 唯一讓魏枕頭不習慣的是,這蘆葦地比床頭硬多了。
少年愣了一愣,冷笑:“你倒是機靈。”
魏枕風笑著開口:“趙眠,我喜歡你。”
少年驀地僵住了。
太子殿下生而高貴,又生得如此容貌,仰慕之人自是數不勝數,可從來沒人敢在他面前說出「喜歡」二字。 一時之間,他竟忘了要大發雷霆地說“放肆”,而是呆在原地,一副不知該如何應對的模樣。
太子殿下蒙圈的表情難得一見,魏枕風忍不住繼續嘴欠:“找不找解藥無所謂,我願意和你上床。”
少年這才回過神,冷靜地用劍指著魏枕風:“你在找死。”
魏枕風斷定自己身在夢境,索性嘴欠了個痛快:“然後再生個孩子,取名為繁繁,你看如何?”
“你是真的不怕死。”少年咬牙切齒道,“既然如此,孤也不必手下留情。”
魏枕風看著直直朝自己襲來的長劍,承認自己玩得好像有點大。
劍尖離他越來越近,眼看馬上就要刺入他的肩膀,夢境轟然消散。
……
二十二歲的魏枕頭在南宮山的小屋裡睜開了眼睛,短暫的恍惚後,他本能地低頭朝自己的肩膀看了眼——沒有傷。
剛才的夢未免太真實了一些。
屋內飄散著若有似無的花香,他睡著之前還在忙碌的趙眠不知何時已經伏案入睡,臉頰枕著手臂,壓住層層密案。
也不知趙眠夢見了什麼,只看他雙頰泛紅,吐息微熱,長睫時不時輕扇一下。
二十二歲的趙眠比夢中的少年沈穩了許多,再不會被他三言兩句激得怒而拔劍。 趙眠有的是辦法找回場子,例如往床頭隨意一指。
但無論是當年傲氣過人的太子殿下,或是現在不怒自威的帝王,在他眼中都可愛死了。
山間深夜寒涼,魏枕風正欲把人抱到床上睡,不料卻驚醒了睡夢中的君王。
趙眠睜開眼,甚是迷茫地看著魏枕風,彷彿一時無法分辨他是在夢裡還是在現世。 魏枕風問:“你是不是也做夢了?這花香似乎有古怪。”
趙眠眼中逐漸恢復清明,不怎麼開心地說:“你打擾到我了。”
魏枕風饒有興趣地問:“你夢見什麼了?”
趙眠表情中帶著回味:“我夢見我回到了四年前,我們第一次解蠱的那天。”
趙眠將自己的夢境娓娓道來。
四年前,他和魏枕風被困於南宮山的竹林之中,兩人找了兩日也沒找到出去的路。 眼看十五將至,他和魏枕風手中只有一顆解藥,魏枕風卻依舊披著他無法接受的黑皮。
當他來到夢境時,夢裡的魏枕風正背靠石堆淺眠,而他手中卻拿著一把匕首。
趙眠記得這一幕。 他想不顧魏枕頭死活自己獨自享用解藥,事到臨頭,終究是下不了手,決定和魏枕頭一起活下去。
沒想到魏枕風忽然醒來,看到他拿著匕首的一幕,以為自己真的對他動了殺心,瞬間動怒,以至於後面的第一次解蠱帶上了半強迫的性質。
夢裡,趙眠看著十八歲的魏枕風,果斷將手上的匕首丟了。 他來到魏枕風身邊,搖晃著少年的肩膀:“醒醒。”
少年魏枕風打著哈欠道:“怎麼了。”
趙眠指了指天邊的圓月,道:“子時快到了,準備一下,我們該上床了。”
太直白的“上床”二字讓魏枕風哽了一下,少年喉結一滾,問:“你怎麼突然這麼乾脆了。”
「不上床就得死,我能不干脆麼。」趙眠淡定地催促,“你先去溫泉裡把黑皮洗掉,我進屋等你。”
魏枕風詬異道:“你又如何知道溫泉能解易容的?”
趙眠輕描淡寫:“這用問?看一眼便知道了。”
魏枕風:“…?”
趙眠朝小屋走去,回頭看了魏枕頭一眼,只見黑皮一頭霧水地站在池邊,看著不太聰明的樣子。
好笨。
趙眠在屋內等了許久,等到了恢復白皮,一雙淚痣的少年。
不像現實第一次解蠱的霸道強勢,魏枕風朝床邊走來的時候都不敢跟他過多的對視。
趙眠不禁揚起了嘴角,十八歲的魏枕風原來這麼青澀的麼,他當初竟然一點不覺得。
少年看著他,也笑了:“你笑什麼啊。”
“笑你長得對我胃口。”
少年怔了一怔,若無其事地在趙眠身邊坐下:“你確定要和我解蠱?”
趙眠主動在少年臉上親了一口:“確定。”
少年睜大眼睛,神色出現了些許的慌亂:“你……”
以前都是魏枕風在床上花招百出地逗他,如今風水輪流轉,他總算有報仇雪恥的機會了。
趙眠用過來人的語氣問:“你知道怎麼做麼。”
少年魏枕風靜了一靜,露出笑來:“聽你的口吻,你似乎很有經驗?”
趙眠心道不算很多,也就幾百次而已。
見趙眠不回答,魏枕風以為自己猜對了,不知真假地嘩道:“倒也無所謂,你教我吧。”
趙眠不置可否,一把拉過少年,拉著他一同墜入床中。
趙眠熟練地坐在魏枕風的腰上,道:“這樣可以嗎?”
嘴上說著「隨你」的少年臉紅了個透。
在床上碾壓魏枕風並完全控場的感覺太好了,趙眠拍拍少年的臉頰:“放輕鬆,別這麼硬。”
少年眼眸暗了暗,好勝心被激起,突然發力,反客為主地將趙眠壓在了身下:“你也別太囂張了,太子殿下。”
……
故事到此處戛然而止。
魏枕風聽得起勁:“這的確像我會做的事情——然後呢?”
趙眠沒好氣道:“然後我就被你吵醒了。”
魏枕風好笑道:“你這一臉惋惜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當然會愜惜。」趙眠意猶未盡道,「不識風月的少年,被稍微逗一逗就受不了,多好玩。」
魏枕風:“。”
所以他在夢裡逗十八歲的趙眠,趙眠也在夢裡逗十八歲的自己?
他差點被十八歲的趙眠一劍砍了,而十八歲的自己卻被趙眠輕易地拐上了床?
真是丟臉。
隔天一早,眾人聚在一起用早膳,不約而同地說起了昨夜的夢。 做夢很正常,但這麼多人一起做夢,夢見的還都是過去發生過的事,這就很詭異了。
白榆對此做出了解釋。 原來,昨夜是一種名為透骨的奇花的盛開之夜。 此花一年盛放一次,花香能在夢中重現腦海中最深刻的記憶,除此之外沒什麼毒性。
「據《南宮手記》中記載,此花由萬華夢親自培育。每逢透骨盛放之夜,萬華夢都會在花叢中一夜好眠。”
趙眠覺得挺有趣的,遂命人嘗試移植透骨花,他想帶回去獻給父皇和父親。
趙凜恍然大悟:“難怪我昨天也做夢了。”
趙眠和魏枕風默契地繼續吃飯。
“你們是認真的嗎?”景王殿下萬分抓狂,“真的沒有人想問一下我做了什麼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