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言簡意賅:“點春枝。”
雲擁和花聚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疑惑。
“他身上有點春枝的味道,這種名貴的茶只有南靖權貴能喝得上。”李二說到一半,不期然地扯到了嘴角。他吃痛地“嘶”了一聲,摸著自己被扇的地方,竟然摸到了一點血漬,不由忿忿道:“下手真夠狠的。”
李二令出如山,援兵們且戰且退,各個輕功不俗,不一會兒就沒見了蹤影。
一個影衛問:“殿下,還追嗎?”
此一戰,雖然沒出人命,但也是兩敗俱傷。沈不辭當時趕著回到殿下身邊,一度下了死手,重傷了李二的幾個援兵。相比之下,他們都是一些皮外傷。
趙眠盯著李二等人消失的方向,如今他可以百分之百確定,李二的身份絕不簡單。無論李二是東陵人,還是北淵人,乃至是亡了國的西夏遺民,他在本國一定是個人物,而且有可能曾經見過自己。
這等危險的角色,即便暫時殺不了,也要將其吊起來打,以泄他心頭之恨。
與此同時,趙眠也在心中不斷地告誡自己要冷靜,不能亂發脾氣,凡事都有個輕重緩急,成年人應當以大局為重。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當然要追,但不是現在。先找個地方落腳歇息,稍作整頓。”趙眠回頭看了一眼還躺在地上的周懷讓,“你們就讓他這麽躺著?”
沈不辭依言將周懷讓橫抱起來,塞進馬車中,一行人繼續朝著東陵京都行進。
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馬車裡亮起一盞燈,在幽深漆黑的小徑上格外醒目,趕走了多少山獸鳥雀。
離東陵京都至少還有一日的車程,想在京都投宿是來不及了。據探路的影衛探報,前方有一村落,打點好村民後可暫住,只是環境簡陋了些,可能要委屈殿下將就一晚。
趙眠低頭看著尚在昏迷中的周懷讓,說:“就去那罷。”
周懷讓在地上躺了那麽久,臉上灰蒙蒙的。
趙眠想起周懷讓毅然決然擋在自己面前的一幕,漸漸地矜平躁釋。
他不能隻想著李二的可惡,忘了其他人對他的好。
趙眠命人打來熱水,用隨身攜帶的手帕替周懷讓擦乾淨臉上的灰塵,輕聲地責怪:“你又不會武功,擋在孤前面做什麽。”
周懷讓的相貌只能稱得上清秀,雖說有幾分才氣,但南靖上京城多的是才貌雙全的風流才子。很多人都不明白,為什麽偏偏是周懷讓被選中成為了太子伴讀。
在不太明亮的燭光中,趙眠看著周懷讓人畜無害的臉,不由地想起他們第一次相遇時的情景。
丞相政務繁忙,趙眠在五歲之前是被父皇親手帶大的。
父皇的性子很軟,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更軟,完全不像一個坐擁萬裡江山,掌握生殺大權的天子。於是,他也被養成了一個軟乎乎的性格,受委屈了就哭,見到喜歡的人就笑個不停,遇到特別喜歡的還會伸手要抱。
過完五歲生辰,他該去學堂念書了,學業之事由丞相一手安排。他見父皇的時間逐漸減少,見丞相的時間越來越多。
父皇對丞相的安排有一點小意見,比如覺得課太多了,不是一個五歲小孩能把握的;又比如每月只有一日能休息,磨坊的驢都不帶這麽操勞的。
但丞相最終還是說服了父皇同意他的安排,父皇勉強道:“那朕要給眠眠挑一個伴讀陪他。”
上京城的文武百官,但凡家中有和太子殿下年齡相仿的稚子都要入宮參選,選個太子伴讀愣是搞成了選秀的架勢。
幾輪篩選下來,誰都沒有想到,聖上沒有選容家那個四歲就可以吟詩作對,出口成章的神童,也沒有選丞相家那個和丞相幼時有幾分相似的內侄。最終被聖上選中的,竟然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六品文官家的小兒子。
消息傳出去後,五歲的趙眠躲在大柱子後面,第一次目睹了父皇和丞相爭執的場面。
“皇上希望周懷讓做眠眠的伴讀?”丞相眉間微蹙,不讚同道,“此子雖天賦尚可,但性情過於天真,不知察言觀色,毫無城府。”
“天真點不好嗎?其他的孩子都太循規蹈矩了,完全沒有他們這個年紀應有的活力。”父皇說,“我希望我的孩子善良純粹,這沒錯吧?”
丞相道:“你的孩子是未來的一國之君,純粹和善良只會害了他。眠眠現在那麽喜歡撒嬌,還喜歡黏著你,你覺得這樣的皇子將來能成為一個殺伐果決的天子麽?”
父皇氣憤道:“眠眠現在才五歲,他這麽小,不需要什麽殺伐果決,他需要一個真心對他的朋友!”
丞相耐心地和父皇講道理:“相比‘真心’,他更需要的是‘忠心’。”
“丞相哥哥只知道他是太子,是未來的天子,有沒有想過太子和天子也是人啊。”父皇越說越心疼,眼眶漸漸地紅了,後來乾脆破罐子破摔,“算了算了,在孩子教育這一塊,我和你永遠聊不到一起去。你走吧,我暫時不想和你說話。”
丞相看著父皇泛紅的眼睛,輕歎了一聲,無奈妥協:“好,都聽你的,別生氣了。”
當時的趙眠太小了,對父皇和丞相的爭執似懂非懂,他只知道他們好像是因為自己吵架的。他有些苦惱,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他如果知道,一定會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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