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魏枕風的錯,事先耽誤了他太多時間,以至於很多事情他都沒時間詳細調查。
黃昏時分,果如其言有人送了飯菜來。與晚膳一同送來的,還有一套京都樣式的喜服。
於是,又到了趙眠對東陵人品位和審美嗤之以鼻的時間。
東陵人成親時,男女雙方均著玄纁之色,即黑紅相間的顏色,且是大塊的黑色,只有衣邊以淺紅封邊,看不出什麽喜慶之意,更多的是莊嚴肅穆,搞得不像是結婚,更像是義薄雲天的結拜。
送喜服的女使對趙眠道:“你且試試合不合身。”
趙眠道:“晚些。”
女使異常地強硬:“不行,現在試。”
趙眠很想問問這個女使在教誰做事,但他人已身在漵園,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節外生枝。總歸不過是東陵的喜服,他就當隨便撿了塊破布穿。
趙眠在內屋換好喜服。喜服於他而言有些許偏大,腰間和衣領處松松垮垮的,長度倒是剛好合適。
白榆眉眼彎彎地瞧著一身黑的殿下。她今日有眼福了,能看到殿下穿他平時很少穿的黑白二色。
玄色莊嚴,給殿下添了幾分深沉的冷感。殿下方才穿的白衣,清淡高雅,頗有文人傲骨之風。然而最適合殿下的,還是高調燦爛,極致尊貴的顏色。
“腰太細,必須吃胖一點。”女使道,“即日起,你的餐食每日由三餐加到五餐,吃到這件喜服剛好合你的身為止。”
“這……”白榆面露為難之色,“我家弟弟向來飯量不大。”
女使冷冷打斷:“那就是你們的事了。吃不下,塞也要塞進肚子裡。”
趙眠疑慮更深。
向來都是衣服就人,哪有人就衣服之理。漵園每月的婚宴,果然處處透著古怪。
女使走後,趙眠二話不說地開始脫衣服。白榆上前欲幫忙,他退後一步,轉過身道:“我自己來。”
趙眠不習慣女孩子貼身伺候自己,東宮內也只有一些負責灑掃縫補,在外伺候的宮女。他脫下外衣,遞給白榆:“你看看。”
“這喜服是嶄新的,可樣式還是舊的。”白榆拿起衣擺細細摩挲,感受著喜服的觸感,道:“十幾年前的京都貴族在用這種布料,後來他們見識到南靖江南綢緞的好,就再也瞧不上本地的麻布了。”
趙眠問:“你還對這些有鑽研?”
白榆笑道:“以前常在閨中身不由己,不鑽研這些鑽研什麽,好在現在不一樣了。”
趙眠想到了讓白榆現在變得不一樣的父皇,唇角微微揚起:“嗯。”
入夜後,趙眠獨自一人睡在屋中,白榆則住在他隔壁。
陌生的環境讓趙眠久不能眠。他躺在床上睜著眼,望著窗外透進來的寒月疏影,在腦中整理今日見聞之思緒。
十五將至,明月長照,室內不燈而亮。忽然,趙眠看見床前的屏風上多了一個黑影,輪廓修長,很是眼熟。
趙眠不慌不忙地坐起身:“誰?”
“是我。”魏枕風從屏風後走了出來,輕松得仿佛是在自家後花園散步,“還沒睡?剛好,我想和你聊聊。”
趙眠掃了眼窗外:“不是說不能隨意走動麽。”
魏枕風不以為然:“那些人能擋住誰啊。”
趙眠看著魏枕風朝床走來,以為他要坐在自己床上,正想著把人趕走,魏枕風卻徑直從他面前走了過去,站著背靠床柱,和他保持著不失禮儀的距離:“你發現漵園的古怪了麽。”
趙眠把懟人的話咽了回去:“你也發現了?”
魏枕風點了點頭,問:“你有沒有想過萬華夢為何一定要他選中的倒霉蛋在漵園成親?”
趙眠想過,但他認為這不是必須要了解的事情,對他尋找解藥也不會有太大的幫助。可現如今不難看出,漵園裡頭是有點東西在的。
他當然不會向魏枕風承認自己疏忽了這一點。不但不承認,還要把過錯都甩到魏枕風頭上。
少反思自己,多指責他人,知錯改錯但不認錯,如此方能保住他太子的威儀。
“想過,還沒來得及查。”趙眠漫不經心地說,“你浪費了我太多時間。”
魏枕風哂道:“這都能怪我?是誰一直端著架子不肯與我說和?”
趙眠斜睨著他:“事到如今說這些有意義?你很喜歡翻舊帳?”
魏枕風被小少爺倒打一耙的本事驚呆了。他低頭看著坐在床上的趙眠,知道再吵下去只會傷害到他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如薄冰一般脆弱的結盟之情,不如退一步,先揭過此事。
“總之,我查到了一點東西。”魏枕風道,“十六年前,漵園並不是萬華夢名下的宅邸,而是前東閣大學士賈槐的府邸。”
趙眠迅速進入了說正事的狀態:“既然如此,漵園為何會落到萬華夢手中?”
“萬華夢搶來的。準確來說,是他看中了漵園,求太后將有主的漵園賞賜給他。賈槐在漵園住了大半輩子,這宅子還是先帝賜給他的,萬華夢幾句話他就不得不帶著一家老小另遷新居,還直接遷到了五裡開外的城南,每日上朝都要早起一個時辰。”魏枕風嘖嘖感歎,“可憐啊,這麽多年賈老得少睡多少個時辰。”
趙眠明白過來:“原來如此。”
難怪賈槐會為了彈劾萬華夢,不惜撐著一把老骨頭千裡迢迢地回到京都,敢情裡面還帶著奪宅私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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