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該早預料可能會有此一環。”趙眠出奇的鎮定,“北淵曾經亡了西夏的那隻軍隊尚在他的手上,他會好好利用的。”
趙凜端詳著趙眠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問:“皇兄,你不擔心嗎?”
趙眠垂下眼簾:“還好。”
他不能擔心,他一擔心,就好像魏枕風面臨的情況真的有多危險似的。
魏枕風雖然嘴欠但很厲害,魏枕風總能在談笑風生中處理好一切,他要相信魏枕風,更要相信自己的眼光。
他孩子的父親不會是一個敗者。
趙眠目光看向擺放在劍台上的驚鴻劍。
此時,與之相稱的遊龍槍也許正握在他主人的手中,於戰場上酣暢淋漓地飲血殺敵,為主人通往皇權的路掃清一個又一個障礙。
而他呢?竟像個話本中的癡男怨女一般挺著大肚子傷春悲秋,大年夜登上牆頭,在自己親弟弟面前矯情地展露出無助的一面——這是他趙眠該乾的事?他怎麽因為魏枕風變成這個樣子了。
魏枕風不來又如何,他堂堂坐擁萬裡江山的一國之君,自己還生不了一個孩子麽。
他在脆弱什麽。
趙凜還想說些什麽,趙眠道:“你先回去,朕想獨自待一會兒。”
趙凜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每每回頭都看到皇兄獨自一人站在空曠的大殿中,孤獨冷清,孑然無依,看得他難受死了。
趙凜離開永寧宮後,滿腦子全是皇兄落寞的背影。他為此擔心得不行,把這件事告訴了父親們。
“這下可好,皇兄馬上要生產還得操心魏枕風的情況,”趙凜心疼得嗷嗷叫,“皇兄肯定難受死了!”
於是,擔心得不行的人又多了兩個。
一家人打算在趙眠生產之前一直在他身邊陪著他。趙凜甚至為了哥哥暫時克服了對男人的恐懼,想著在永寧宮暫住一段時日,為情緒低落的哥哥隨時提供親情的寬慰。
次日,趙棲帶著小兒子來到永寧宮,本以為等待他們的是一個思念成疾,惶恐不安,急需慰藉的待產孕夫,沒想到一進宮門就看見年近六旬的工部尚書老淚縱橫地從殿內走了出來,向他們行禮時聲音沙啞,還帶著鼻音。
趙棲好奇地問:“發生什麽事了?”
周懷讓解釋道:“回上皇,張尚書一個表親打著他上京高官的名號在張尚書的老家作威作福,被禦史發現後怒參一本,然後皇上就把尚書大人召入宮中,痛斥了一大番。唉,這大過年的。”
竟然能把一位老臣罵成這樣,這功力分明不減當初啊。
趙棲看向小兒子:“你不是說你哥很傷心很脆弱嗎?”
“是啊,”趙凜也覺得奇怪,“皇兄昨夜真的非常脆弱,獨自黯然神傷的那種。”
兩人走進殿內,只見趙眠正在江德海和白榆的陪伴下室內散步,說這樣有助於孩子早點出來。
“朕想早點解決了此事,早生早解脫。”趙眠不以為然,“朕對那些系不了腰帶的寬衣早已厭煩厭倦。”
趙棲試探地問:“那眠眠你是不想等魏枕風了?”
“不等了。”趙眠傲氣十足地說,“朕自己一個人生。”
沒什麽可怕的,他一點都不怕。
趙棲和趙凜對視了一眼。趙眠敏銳地看出此二人之前有貓膩,問:“你們怎麽了。”
趙棲不假思索地“出賣”了小兒子:“阿凜說你很脆弱,我們不放心你。”
趙凜大驚失色,不敢相信:“父皇你……!”
趙眠臉色僵硬了一瞬,隨後冷嗤道:“無稽之談。”
趙棲笑了起來:“你能振作起來父皇很欣慰啊。不過,你為什麽會覺得自己要一個人生,你當我們不存在嗎?”
趙眠愣了一愣:“我不是那個意思。”
“父皇知道你的意思。”趙棲酸溜溜道,“不就是魏枕風對你的意義和我們不一樣嘛,父皇都懂。”
趙眠一時詞窮,好像真被父皇說中了。
“但我們的意義魏枕風也無法取代啊。”趙凜罕見地說了句有道理的話,“皇兄,你到時候如果很疼的話,你就抓我的頭髮,咬我的手。然後等魏枕風來了,我再抓回去咬回去,這不就扯平了麽。”
趙眠輕一皺眉:“你在說什麽。”
趙凜信誓旦旦:“因為你生的時候我會在一旁守著你。”
趙眠面無表情:“不,你不會。”
他決不會讓弟弟看到自己生孩子的樣子,否則他身為兄長的威嚴往哪擱。
可拋去威嚴不談,他雖然黏不到魏枕風,他確實還有家人可以黏。
何其有幸。
過年期間,永寧宮始終熱熱鬧鬧的,有趙凜在,想不熱鬧都難。
數日後的一個下午,趙眠由父親陪著在寢宮內批閱奏本。據北淵探報,涼州大軍已行至距盛京不過百裡之地,他們是勤王還是被擒,不日便可見分曉。
而傳到上京的消息已是幾日之前的了,或許盛京之戰早有了結果也未可知。
“涼州大軍常年駐守於南靖與北淵的邊境,兩國多年未有戰事,大軍難免心生懈怠。”蕭世卿道,“論經驗,魏枕風等更勝一籌。”
趙眠剛要說話,忽覺腹中陣痛難忍。他隱隱有了自己即將生產的預感,眼底閃現一層驚慌失措,但語氣依舊是穩的:“父親,我……”
蕭世卿看見兒子強作鎮定的表情就知道發生了何事。他立即扔下了手中的筆,二話不說將兒子橫抱起來,大步朝內殿走去,聲音冷峻:“宣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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