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恆丹是絕境求生之物。
服丹後,它並不會立刻起效。
只有服用者內力耗盡,或人之將死時,才會在突然間生出效用來。
無論服藥者之前武功如何,妙恆丹起效之後的十二個時辰內,他都會擁有這世上最深厚的內力。
昨夜太殊宮中,妙恆丹便是在最後一刻起了效。
在意識陷於黑暗前的那一秒,文清辭催動了體內突然生出的渾厚無比、仿若沒有盡頭的內力。
最後以內力閉息,陷入了深度昏睡之中。
江湖中人閉關時長幾月不出,其間不吃不喝,一切生理機能都降至最弱,靠的就是閉息之術。
閉息不難,許多門派都會教授此法。
只是具體能支撐多久,就全靠內力了。
一般人頂多支撐一炷香的時間,可是文清辭卻能靠妙恆丹,熬過十二個時辰。
這已是極限。
船艙裡一片寂靜。
只有水聲不斷回蕩於耳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可是倒在玉蘭花中的人,還是沒有半點的生氣。
宋君然的指下一片寂靜,沒有體溫,沒有脈搏。
文清辭像一個精致的瓷人,只剩下一幅漂亮的軀殼……
快。
快起效。
妙恆丹的藥效馬上過去,若文清辭還繼續閉息,恐怕就要永遠陷入沉睡……
宋君然加重內力,繼續衝擊文清辭的內府,試圖讓他脫離閉息狀態。
藥仆看到,一向瀟灑肆意的谷主,額頭上都冒出了無數冷汗。
他一動不動,臉上寫滿了緊張。
船隻還在順著運河繼續南下。
波浪拍打船壁,發出聲聲巨響,也敲亂了船內人的心跳。
藥仆的心,沉沉向下墜去。
他不敢發出半點聲響,卻忍不住在心中想……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文清辭還是沒有半點動靜,難不成大禍已釀?
呸呸呸,不可胡言!
窗外的夜色一點一點深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宋君然緊緊蹙著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能摸到脈搏了。”
他的手始終緊握著文清辭的手腕,除了不斷給對方體內輸送內力以外,還在為文清辭把脈。
在他心上壓了一整日的大石頭,隨著這句話滾落於地。
不知不覺中,就連宋君然也出了一身冷汗。
“太好了!”藥仆雙眸一亮。
能摸到脈搏,那便表明文清辭已經順利自閉息狀態裡脫離了出來!
“好了,拔針。”宋君然緩緩站起了身。
“是!”藥仆忙將文清辭身上的銀針取了下來,“老谷主保佑,老谷主保佑!”他嘴裡止不住的念叨著。
末了,他又吸了吸鼻子,一臉驚魂未定地說:“我看時間過去這麽久還沒有一丁點動靜,以為二谷主這是出什麽事了呢……”
說完就將文清辭扶了起來,放到了一邊的榻上。
一日過去,文清辭的血早已止住,但宋君然還是在第一時間轉過身,於藥仆隨身攜帶的藥箱裡尋找銀針,準備為他縫合傷口。
“……好輕啊,若是老谷主還在,該如何心疼。”
宋君然皺眉,既心疼又恨鐵不成鋼地說:“若是爹還在,怎可能允許他把自己搞成這模樣?”
說話間,宋君然的心中也滿是悔恨。
神醫谷內人見多識廣,對他們而言,只要人當下還有一口氣能出,那便不是什麽大事。
因此哪怕是此時,藥仆仍忍不住說:“我聽他們說,二谷主原本是有時間離開皇宮的。可最後聽到有人要暗殺謝不逢,他竟半途折返,還替對方擋了箭…… 谷主您說,二谷主會不會也……”也對謝不逢,有一點點意思?
話沒說完,見一直把文清辭當親弟弟護的宋君然面色不善,他便趕忙閉了嘴。
可藥仆心裡,卻還是止不住地想:文清辭的確一直都很好相處,可凡是跟他認識得久了,就能感受到這人外熱內冷,難與旁人交心——這或許與他兒時的變故有關。
然而來了一趟雍都,文清辭卻好像變了不少。
比如說……比以往更加容易真心待人了?
雖有妙恆丹在,但是文清辭這體質非常特殊,誰也說不準途中會不會發生變故。
文清辭放著一條明明白白的生路不走,選擇為謝不逢擋箭,都是將他自己的性命賭了上去。
這麽看那位新帝,在他心中的確有些分量。
殷川大運河上又下起了雪。
陰雲連綿,與徘徊在雍都上空的風雪相接。
……
太醫署外,謝觀止呆愣愣地向眼前的空地看去,過了半晌方才意識到,自己最後還是晚了一步。
伴隨著一陣鼻酸,淚珠毫無征兆地從那雙漂亮的狐狸眼裡滾了出來。
而同時,謝孚尹稚嫩的童音,也穿透空氣,落在了他的耳畔。
謝孚尹先是搖了搖頭。
後來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一邊打著哭嗝一邊對謝不逢說:“文先生他說……他說是受了寒涼,所以手就,手就不能動了。”
“寒涼?”沒等謝不逢做出什麽反應,謝觀止忽然瞪圓了眼睛,如想到了什麽似的,一臉不可置信地慢慢轉過身朝謝孚尹看去。
“你是說文清辭?”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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