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醫谷的歷代谷主,都會將自己所見病症記錄入案。
再由下一位谷主整理,成為筆記或者醫書。
宋君然說的方法,就是他前一陣子從老谷主留下的醫案中整理出來的。
文清辭沒有想到,自己的手臂竟有可能恢復。
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當然願意。”
“好!”宋君然忽然笑了起來,不知怎的……文清辭竟從他的臉上讀出了一種奸計得逞的感覺。
下一秒,早有準備的宋君然,便從身後變出了一隻竹簍。
不等文清辭問這是什麽,便見一隻白色的小蛇,吐著蛇信從竹簍裡探出了頭來。
接著緩緩纏在了他冰冷、麻木的左腕上。
不等文清辭反應過來,那蛇便朝著他的手腕狠狠地啃咬了下去。
難以忽視的痛意,自手腕上擴散開來。
竟有一刹那,將麻木掩了過去。
神醫谷與世隔絕,四季如春,在這裡待得久了,甚至難以對時間的輪轉與變化產生清晰概念。
文清辭每天半日診療,半日替宋君然侍弄花草。
根基大傷的身體,竟也慢慢地恢復了一點。
只是他仍時不時會想起,被自己無奈丟在雍都,沒能帶回谷內的醫書與筆記,還有那個已經成了皇帝的少年……
神醫谷內,總共也就幾十人。
大部分人終年累月的閉世不出,所有消息均來自幾名偶爾外出的藥仆。
自從上回那個當著文清辭的面,八卦他與謝不逢的事的藥仆回谷後,神醫谷又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再有人出入。
直到常駐雍都藥仆的白之遠回谷。
——宋君然撤了雍都的醫館,如今那裡早已人去樓空。
文清辭從他口中得知,繼位大典已經舉行完畢。
現在謝不逢已名正言順地成了衛朝的新帝。
處理完雍都那群人後,他憑手中軍權安定四野,且不再像之前一樣,完全承襲前朝舊製。
而是借著大變革之機,迅速操持改革,將兵役、徭役,田製、稅制通通大改。
謝不逢在肅州自學的無數書冊,還有少年守陵時,親眼在邊關看到的一幕幕圖景,與軍旅生涯中所觀、所見、所聞,皆在此時派上了用場。
他徹底將前朝架構在貴族世家中的制度,拆解、重構。
如若說廢帝手中的衛朝,只是單純延續前朝,給皇室換了一個姓氏的話。
那麽現如今的衛朝,才算徹徹底底的改朝換代。
文清辭雖然知道,謝不逢絕對會成為一個與謝釗臨完全不同的皇帝,但今日聽到的這一切,仍令在他的料想之外。
文清辭沒有預想到的還有……在無盡的空虛與麻木之下,支撐著謝不逢的,其實就是他當年留下的幾句話。
他對謝不逢說“憐取眼前人”,所以謝不逢逼著自己日日去見蘭妃與謝孚尹。
謝孚尹告訴謝不逢,文清辭說他是“衛朝的英雄”,所以少年真如文清辭所說,成為了那樣的人。
“……不過謝不逢厲害雖厲害,民間對他卻也褒貶不一。”白之遠對文清辭說。
“這是為何?”
“他的功業有目共睹,但將禮孝之法全部拋於腦後的行徑,也有目共睹,”白之遠忍不住說,“比如喜愛酷刑。且還以酷刑折磨廢帝這件事。無論廢帝之前做了什麽,都改變不了他是謝不逢親生父親的事實。我要是謝不逢的話,就算做,也要藏起來偷偷做。這對皇帝而言並不難吧?但他偏要光明正大。現在整個衛朝的人都知道,自家皇帝,是個罔顧人倫的不孝之子。”
白之遠這語氣非常誇張,像是說書人一般,顯然是在雍都聽了不少精彩的“故事”。
說完之後,他又頓了頓自己感慨道:“但皇帝做到他這份上……好像也挺爽快。”
文清辭笑了笑,他輕輕地點了點頭,繼續給身邊的花草澆水。
白之遠說的,便是大部分衛朝人看法。
沒有人能夠抹除謝不逢的功業。
但他部分所作所為,又實在大逆不道至極。
眾人一邊譴責,說他與廢帝不愧是親父子,都是一樣的瘋。
但另一邊……卻又忍不住在心底裡偷偷豔羨這樣的人。
而謝釗臨倒台後,原本畏懼當今聖上,不敢妄言的松修府眾人,也逐漸光明正大地談論當年發生的事。
宋君然不許眾人在谷內討論雍都的事。
因此白之遠一邊說話,一邊忍不住默默觀察著周圍。
聽見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他連忙清了清嗓子,換個話題假裝與文清辭討論醫理。
但最後一秒,白之遠還是忍不住悄悄說了句:“……據說廢帝現已徹底被逼成了瘋子,謝不逢的手段,的確是狠。”
……
刑部大牢內有專人負責看管謝釗臨。
此時他的狀態的確已經和白之遠說的一樣,徹底地陷入了瘋癲。
謝釗臨明天有大半日的時間都在胡言亂語,不斷驚恐地祈求“殷川大運河下的冤魂”離他遠一點。
他嘴裡的話,來來去去都是那兩句。
聽得久了,負責看管他的士兵,耳朵裡也起了一層繭子。
不過他嘴上雖厲害,可是負責看管謝釗臨的人都能看出,這位廢帝已至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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