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些代表著舊禁軍勢力的一方再不發聲,向這位聲望日益隆重的皇帝陛下,顯示自身實力和分量,豈不是要被對方一點一點蠶食殆盡,生吞活剝了?
等到新軍訓練完,禁軍經過大換血,哪裡還有他們這些老資格站的地方。
還不如趁著現在,鬧個大的。
就算皇帝不肯處死秋朗,至少也得把被對方抓走的將領們放了,不再追求那些本不該追究的事。
徐都統盤算著,無論怎麽看,都是己方勝算大。
他心中大定,繼續向其他人說道:
“更何況,吃空餉這種事,牽連甚廣,我們要是完了,背後那些朝中大員、宮中貴人豈能坐得住?”
朝廷那些目中無人的大臣們雖看不起武人,但彼此利益一致時,必定會向皇帝施壓。
“聽聞前些時日,皇宮中可是剛剛經歷過一場逼宮,陛下再如何強硬,面對眾多反對的聲音,還不是照樣妥協了?”
他越說,其他將領越是覺得有理,頻頻點頭,紛紛放下心來,適才的恐慌不安之色一掃而空,露出釋然的表情。
見時機成熟,徐都統冷笑幾聲,朝著眾將領、指揮使,以及後方不明所以的士兵們,大聲道:“諸位!”
眾人的視線漸漸聚焦到他身上。
“日前,我們禁軍為陛下和大啟拋頭顱灑熱血,如今本該到了論功行賞的時候。”
聽見賞賜,底下的士兵們立刻豎起耳朵仔細傾聽。
“可是陛下身邊,有小人作祟,看不得我們禁軍立下大功,要搶奪我們的功勞,害我們非但失去了應有的賞賜,反而變本加厲,當著我們禁軍的面,抓我們的上官,殺我們禁軍的人!”
“你們說,這還有王法嗎?還有天理嗎?我們該服嗎?”
什麽?賞賜沒了?還要抓人、殺人?憑什麽?
他們不是剛剛獲得了勝利嗎?
內圈的士兵們你一眼我一語,一圈一圈傳出去,越傳越離譜。
底層士兵們不懂太複雜的事,他們隻明白了一件事——有人要害他們!
幾個指揮使立刻響應,鼓動著手下士兵們大喊:“不能!不服!”
“我們要賞賜!要嚴懲小人!”
一時之間,禁軍大營喊聲震天,越來越多的士兵們被驚動。
就連從俘虜營招募的預備役士兵們,都得了消息,紛紛趕來圍觀。
陸知也跟在人群裡,朝著衝突的方向趕去。
更多人不明所以地被裹挾著,在幾個統領和指揮使的帶領下,滿懷怒氣地朝著秋朗所在的營地,殺氣騰騰地衝了過去。
一場即將波及全軍的嘩變,迫在眉睫。
這個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變亂,瞬間如同長了翅膀,隨著各個營的眼線飛快向著四面八方傳遞開。
有人憂心忡忡,擔心事情變得難以收拾,有人恐懼緊張,擔心皇帝大開殺戒,有人喜上眉梢,等著看這位愚蠢的副統領和皇帝的笑話。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場禁軍風波之上。
※※※
禁軍營地中。
秋朗帶來的一群紅衣衛約莫有上十人,均著統一的製式暗紅罩甲,肩繡雙頭蛟,腰別長樸刀。
眼看著禁軍其他幾個營的將官,帶著手下好幾千士兵氣勢洶洶趕來,將他們區區十幾個人團團圍在當中,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群起而攻之的架勢,紅衣衛們不由心裡發怵。
秋副統領雖武藝高強,但雙拳難敵四手,反過來說,萬一他自持武藝大開殺戒,殺傷了禁軍將士,雙方豈不是徹底結下死仇,將來如何坐得穩副統領之位?
紅衣衛們嘴裡發苦,對方人多勢大,這種時候,希望這位高傲冷硬的秋大人,可變通圓滑些吧。
秋朗並不能聽見紅衣衛們的心聲,他只是慢慢按上劍柄,面無表情,沉默地看著眼前充滿敵意的人群。
那柄標志性的漆黑長劍,寒光四溢,光是看著就叫人心底冰涼。
千軍萬馬他都不怕,豈會向這群烏合之眾低頭?
但是……
他左手還握著那本士兵名冊——皇帝吩咐的事情,他還沒做完呢。
平生頭一次,秋朗感到一絲躊躇。
徐都統上前一步,聲音嗡嗡如同洪鍾:“秋副統領,我等尊稱你一聲統領,但並不代表我們禁軍會容忍你隨意踐踏欺辱!”
“我等都是抗擊燕然、守衛京城的功臣,聽聞陛下在俘虜營中,親自曾赦免了那些本該砍頭的降兵。”
“還親口稱讚他們是保家衛國的勇士,試問,難道陛下派你來,是來殺我們這些功臣和勇士的嗎?”
徐都統正義凜然的一番話,立刻贏得了身後士兵們的齊聲喝彩。
“降兵尚且被饒恕,如今不過只是一些士兵沒趕得及集合的小事,用得著揪著不放?我們的功過,自有陛下和朝廷定奪,輪不到你決定。”
“秋副統領,依末將看,勸你還是立刻將我的同僚們放了,免得傷了大家的和氣。”
秋朗冷笑一聲,握緊了劍柄。他本就沉默,更不屑做口舌之爭,與這種小人詭辯。
見到他的態度,徐都統和一眾軍官們頓時緊張起來。
徐都統深吸一口氣:“看來,末將隻好得罪了……”
就在雙方即將拔刀相向之際,遠遠的,傳來一聲太監的唱喏:“陛下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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