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幾乎所有人都喪失了力氣,只能靠在安全的地方盡量保存體力。
到了第七日,附近能吃的野果都已摘光,飛鳥走獸絕跡,每分每秒都在煎熬,有的士兵餓極了,只能刨樹根充饑。
第八日。
蕭青冥靠坐在樹下一塊大石之上,靜靜閉目養神。
天空早已放晴,西邊漸落的夕陽留下最後的余暉,宛如一場悲涼的落幕,為他鋪上最後的榮光。
他突然很想念喻行舟,想念那個未破殼的孩子,想念那碗糖漬青梅,還有無數個夜裡的親吻和擁抱。
蕭青冥從來沒後悔過什麽事,唯獨此刻,他忽然有些後悔。
他總是埋怨喻行舟嘴硬,其實自己也不遑多讓,時至今日,竟還沒來得及好好跟喻行舟說一聲喜歡……
朦朧間,似乎有人在他耳邊焦急地喊著什麽,晃動他的胳膊,蕭青冥皺著眉頭,略微睜開眼。
莫摧眉焦急地望著他:“陛下!醒醒,有援兵來了!您聽——有聲音!”
蕭青冥一愣,勉強支撐著起身,扶著樹乾站起來,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嘈雜,像是有無數人在說話,大喊,還有腳步以及搬運石塊的撞擊聲。
越來越近的聲浪,傳入每個士兵耳中,原本壓抑沉悶的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
直到依稀能看見山路下一片烏泱泱的人影,正在卯足了勁向上爬,身後的士兵們驟然激動起來:
“救援來了!我們能下山了!”
那些奮力開山鑿石,清理山路的身影,逐漸越來越清晰地出現在眾人視野裡。
葉叢率領的禁衛軍在奮力挖土,黎昌麾下的雍州軍在搬鑿巨石。
有自文興礦場來的工匠和礦工,在組建滑輪和吊車。
有來自儒城鹽場的工人、荊州兩岸的民夫挑著擔子運送物資。
山下,更有寧州來的女工組成的護工隊伍,在白術的帶領下熬煮藥材和繃帶……
不知是誰激動地大喊了一聲:“路通了!看見人了!找著陛下了!”
那一小段被挖通的山路缺口,一下子湧上來許多身影,一雙雙手如同接力般,將救命的食物和水送上來。
蕭青冥一眼就看見了人群最前方那個熟悉的面容。
喻行舟一身棗紅色的官袍,沾滿了髒兮兮的沙土和汙泥,飄逸的廣袖扎在手腕處,衣擺滿是折痕,甚至不知怎麽劃破了一片衣角。
臉頰邊兩縷鬢發凌亂地貼在頸項間,發髻更是歪得不成樣,眼底全是青黑,不知多久沒有合眼。
他的視線在樹林間來回掃視,最後驀然一頓,黑沉沉的眸子死死盯住蕭青冥的臉,大步流星朝他走來,越走越急,最後幾乎是用跑的。
“蕭青冥!”
喻行舟猛地跨過最後一步,在眾人驚愕的目光裡,不管不顧撲上去,死命抱緊了他,顧不上任何儀態,忘卻了所有的禮節。
他的胸膛在劇烈起伏,一顆心顫抖地仿佛要跳出胸腔,同樣顫抖的,還有他近乎哽咽的尾音。
“蕭青冥……青冥……”
蕭青冥被他抱得快喘不上氣,禁錮的力道像是要將他融入骨血一般,他隻好把全身的力氣都依靠在對方肩頭,勉強站著。
肩窩裡隱隱感到一點濕潤的涼意,他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慢慢安撫地輕拍喻行舟的後背。
“沒事了,我沒事……”蕭青冥的嗓音嘶啞得厲害,不住地重複著沒事二字。
喻行舟雙眼發紅,布滿血絲:“我終於找到你了……”
他撫摸著蕭青冥臉頰的手指無法控制地輕顫著,不敢觸碰那些暗紅傷痕,每一處都像割刮在他心口,鈍痛難以呼吸。
喻行舟聲音沙啞發顫:“就算是黃泉路,我也一定會找到你!”
第145章 燕然臣服
在眾人的齊心協力下, 被泥石流覆蓋的山路終於被挖開一條通路,白術趕緊帶著護援隊給傷患療傷。
蕭青冥一身髒兮兮的黑衣,到處都是傷痕, 尤其腿上的傷口,還被雨水浸過, 白術卷起他的褲腿時,傷口紅腫一片,瞧得他直皺眉頭。
喻行舟緊緊攢著他的手, 抿著沒有血色的嘴唇,盯著傷口處不發一言。
白術緊急處理過後,擦了把汗道:“幸好只是皮肉傷, 傷口也不深, 否則發炎的話那就糟糕了。”
喻行舟將泡軟的乾糧掰碎,和著水, 一點點喂到蕭青冥嘴邊。
蕭青冥慢吞吞咽下去, 忍不住道:“老師,朕有手。”
喻行舟沉著臉,一句話給他堵回去:“陛下的嘴現在只需要用來進食就是。”
蕭青冥:“……”
他的神色雖陰沉, 手裡喂投的動作倒是越發溫柔了。
眼看著天色漸暗, 後勤兵們抬著臨時製作的擔架往來不斷地抬著傷員下山。
恢復了一點力氣的蕭青冥掙扎著想要起身,卻被喻行舟一把摟住腰, 強行攔腰抱起來。
蕭青冥下意識摟住了他的脖子,愕然地望著他:“你幹嘛?快放朕下來。那麽多人看著呢, 成何體統!”
喻行舟將人穩穩抱在懷裡, 平日裡千依百順, 唯獨這次卻沒有順從他的命令, 非要執意抱著, 不顧周遭古怪詫異的視線,那些禮節和體統也被毫不留情扔到地上。
蕭青冥壓低了聲音,蹙起眉頭:“快放下朕,朕能自己走。”
喻行舟抱著他不放:“陛下腿都傷成這樣了,還顧忌這點臉面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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