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青冥愣了一下,略微蹙眉:“你怎麽——”
話音未盡,喻行舟突然撲了過來,像是完全拋棄了長久以來偽裝的端莊如玉,什麽斯文爾雅沉穩持重,統統被拋諸腦後。
他用力將蕭青冥抵在禦書房的書桌上,死死扼住他的肩頭,另一隻手緩緩的,靠近對方的臉,指尖甚至帶著一絲細微的顫抖。
他神態惶急,目光尖銳,黑沉的眼底,是某種被他竭力壓抑的,叫人看不懂的情緒。
“你還記得……你竟然還記得……我以為你……”
蕭青冥錯愕地睜大雙眼,對方手勁力道之大,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見識過了。
不等他反應過來,喻行舟的手已經重重地捏住了他的臉頰,用勁擰了一把!
蕭青冥:“?!!!”
他吃痛地捂住臉頰,腮邊被捏紅的一小片皮膚,緋色一路蔓延到耳根。
蕭青冥噴薄而出的怒火,被嗓子壓住:“喻、行、舟!你以下犯上!”
“別以為你有帝師的身份朕就不能拿你怎麽樣!”
他一把拽住喻行舟的衣領,用手肘的力道將他頂開,一路壓迫著他猛地朝前推,直到將人撞到文華殿的朱紅金龍立柱上,撞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喻行舟後背抵上一片冰涼,他仿佛這才勉強找回理智,只是胸膛依然劇烈起伏著,黑沉沉的眼眸瞬也不瞬地盯著對方近在咫尺的雙眼。
那裡盡是蕭青冥看不懂的東西,濃鬱得如同化不開的霧。
灼熱的呼吸撲上彼此面頰,蕭青冥怒色不減,若換做是旁人,接觸到皇帝盛怒而威嚴的視線,早就嚇得跪在地上連連請罪了。
偏就喻行舟臉皮厚如城牆。
他非但沒有懼怕,反而因蕭青冥臉頰上一抹自己弄上去的紅印,盯了好一陣。
蕭青冥眉頭一下子豎起來,惡狠狠地也抓了一把他的臉,猶嫌不夠,在他柔軟的腰眼上也用力擰了一把,甚至順時針轉了半圈。
立刻聽見喻行舟吃痛地發出一聲氣音。
喻行舟閉了閉眼,似有些尷尬於前所未有的失態,他握住蕭青冥的手,勉強從皇帝的鉗製下掙開,望著對方不悅到極點的眼,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
請罪也罷,討饒也好,或者發揮三寸不爛之舌,巧言令色哄一哄。
他嘴唇動了動,心神卻始終無法平複,他有滿腔的話想說,滿腦子的疑惑想問。
可最終,那些話都在對方生氣又疏離的眼神下,哽在喉嚨間,他垂下眼睫,竟然一個字也吐不出,低聲告了罪,不等皇帝發話,就匆匆離開了文華殿。
蕭青冥愕然望著對方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半晌無言。
“……吃錯藥了?”
他怎麽不記得喻行舟有莫名其妙發瘋的毛病?
那樣跑出去,好像是自己一堂堂皇帝,對臣子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臣子不堪受辱逃走了一樣……
被一個人孤零零留在原地的青年皇帝,呆了一陣,轉頭看看滿地狼藉——方才在推搡間,桌上一大堆奏折書本,還有一些小物件,嘩啦啦全掃了一地。
蕭青冥壓低眉骨,一肚子不爽,懶得去撿那些玩意。
倏然,他的目光在劃過一方小巧的紫檀木盒時,停頓了一瞬。
蕭青冥緩緩蹲下去,將木盒拾起來,上面原本有一隻小鎖,許是落地的時候摔壞了,盒子打開,裡面裝著的玩意撒出來。
他記得,這是他穿越前,很寶貝的儲物盒,裡面放著不少平日素愛把玩的物件。
它一直被積壓在書桌一角,上面墊滿了各種爛七八糟的折子和書法練筆畫稿,昏君幾乎不來這座宮殿,太監們只是定期打掃,也無人敢動皇帝的東西。
竟然得以完整保存了好多年。
蕭青冥隨意翻看著裡面的東西,有一些漂亮名貴的擺件玩意,一些久遠泛黃的書信,還有一些他親筆繪的字畫。
他將最上面的一副字展開,素白的宣紙,熟悉的筆跡,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寫了一首詩。
“冰壺瀲灩接天浮,月色雲光寸寸秋。青冥映波飛鏡湖,一江星漢擁行舟。”
蕭青冥逐字逐句低聲念出來,恍惚間想起,那是他十三歲時,特意為喻行舟寫的詩。
那時他貪玩,帶著喻行舟去山中打獵,結果因為路盲,兩人與侍衛走丟了,在山野間丟了七天七夜。
好不容易回宮,他被先皇禁足在宮中,整整一個月都不許出去,也沒有外面的音訊。
他在宮中百無聊賴,想著喻行舟總是笑他不會作詩,絞盡腦汁為他寫了一首,得意極了,禁足之期一過,就立刻帶著他的寶貝跑到丞相府去找他獻寶。
結果喻行舟稱自己要準備科舉,並不見他,詩也退還回來,還附帶一張小紙條,告誡他把心思都放在讀書上,不要玩物喪志雲雲。
當即給蕭青冥氣了個倒仰。
從那以後,喻行舟忽然就在他的世界消失了一樣,既沒有告別,也沒有隻言片語,甚至連書信也不曾著人遞來一封。
蕭青冥起初嘔著氣等著對方道歉,可是等了足足一年,也沒有等到。
一年後,十四歲的蕭青冥被冊封太子,聽聞喻行舟高中了狀元,十分高興。
時隔一年,當時那點氣悶他早就不在意了,彼時蕭青冥隻一心想著翰林院賜宴,自己又能見到對方。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