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不會因為飲酒過度傷身,所以也沒有什麽人規勸他,他喝得就越發肆無忌憚,最厲害的時候,和松隱子儼然一對臭味相投醉生夢死的大酒鬼。
松隱子好歹有看他不順眼的弟弟將他拖回家,喻宵可沒有,所以不管醉得多厲害,都可以一個人安靜地享受那片刻的寧靜時光,直到某天他突然多了一個小徒弟。
那時候只有一團的小奶包,最喜歡跟在他身後學他的一舉一動,喻宵抬手他就抬手,喻宵皺眉他就皺眉,喻宵掩唇輕輕咳了一聲示意他安靜,他也扯著自己的袖子有樣學樣。
然後喻宵就不想管他了,給自己斟一杯自飲自酌,任他在身旁隨意翻騰。
不知過了多久,喻宵被酒香薰的有了些醉意,就聽見哐當一聲。
抬眼一看,就見小喻青崖臉頰通紅,暈暈乎乎得東倒西歪,顯然是偷喝了他杯中之酒。
醉醺醺的小東西還想努力站穩自己,但是放下前爪管不了後爪,放下後爪管不了前爪,搖頭晃腦,嘰裡咕嚕。
喻宵當時不知怎麽想的,緩緩伸出了一隻罪惡的手指頭,點在他搖搖晃晃的小腦袋瓜上,小家夥頓時被戳的一個倒仰,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然後喻宵的嘴角,緩緩浮現出一絲弧度。
不行,怎麽能因為這種事感到快樂呢?
喻宵深刻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可是——
真的好快樂啊!
喻宵的神色和動作都沒有絲毫變化,但是他的心徹徹底底的快樂了起來。
小喻青崖被他掀翻在地還有點懵,不過醉成星星眼的他看見喻宵臉上淺淡的微笑,頓時也跟著樂起來,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咯咯笑起來。
喻宵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了,現在該怎麽辦?
小喻青崖抓住他的手指就不放了,順著這根手指,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攀爬到喻宵的懷裡,伸出小手使勁摟住他的脖子。
喻宵害怕他掉下來,就伸出手托住他,小喻青崖頓時更來勁了,像一隻不老實的狗崽子,在他的懷裡反覆打滾,喻宵不太正式的衣衫被他的小手扯爛,終於成功窩在他溫熱的胸膛上,留下一串幸福的口水,以及誰也聽不明白的囈語。
喻宵:……
他想給他揪下來,但這小崽子手中死死抓著他的一縷頭髮,誓與他的頭髮共存亡。
喻宵沉默了一會,就接受了身上多個掛件這回事。
但是等過了三天,小崽子還窩在他懷裡呼呼大睡,偶爾打個滾後,喻宵終於意識到,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火急火燎地跑去青雍子那裡,捧給他看,遲疑地問,這孩子應該還活著吧?
青雍子看著三天才發現不對的喻宵一臉麻木,有時候他小徒弟的思維方式,真的很令人歎為觀止。
還好喻青崖喝的那口酒是仙界的靈酒,本身就有易經伐髓補充生命的功效,凡人飲了一口,就算一直不吃不喝也沒什麽關系,睡幾天等酒勁揮發出去就好了。
等七天后,小喻青崖從宿醉中精神抖擻的蘇醒,繼續活蹦亂跳的要抱抱,完全不記得這回事,但喻宵已經下定決心戒酒了。
他曾經滴酒不沾了很長時間,最近又陸續撿了回來,實在是徒弟長大得太快了。
喻宵用略帶醉意的眼眸瞥了喻青崖一眼,有些迷離,那個軟趴趴特別乖巧的小團子,到底被他藏在哪裡去了呢?
喻青崖雖然說著過去的話,但他其實已經記不太清了。
因為那些記憶對於喻宵來說,僅僅過去了幾年,一切仿佛都在昨天,帶著纏綿的遺憾,而對於喻青崖來說,已經過去五百年了。
在那走不完的長夜中,喻青崖也曾經學著師尊的樣子,打開一壇又一壇的美酒,希圖將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以在夢裡重溫過去的片刻時光。
可惜記憶終究是記憶,像是褪了色的寶石,哪怕反覆刨磨它的表面,它也只會越來越小,直至最後消散,哪怕一直握在手裡,也再不會重現昔日的寶光。
喻青崖記得小時候偷酒喝時的那場大醉,他記得師尊光潔的下頜,輕啟的唇瓣,也記得師尊最後好像變成了許多許多雲彩,飄得好低好低,他一伸手就抓住了好多好多,一片又一片。
他記得那時的自己笑得很開心,有好多片雲彩圍著自己,他跟隨雲彩四處飄蕩,一點也不害怕。
可當夢醒時想想就很可笑啊,他不記得抓住雲彩的自己,甚至連雲彩本身都忘記了,只是在重溫著一個沒有溫度的夢,像是某種可憐的東西。
他突然迫切地想看看師尊的樣子,盡管他就在身邊,喻青崖卻覺得好像看不清他的樣子。
喻青崖貪婪的目光,正好撞上喻宵那似癡似醉的一瞥。
那一眼既不像素日裡的無欲無求清心寡欲,也不像鎖定獵物時的冷漠無情戾氣滔天。
漆黑的眼眸裡帶著一些可以稱作柔軟的不明情緒,喻青崖被這一點點的柔情勾動的全身血液沸騰,不可自抑地捉住喻宵舉杯的手腕,殷紅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喻宵的眼睛,眉眼彎彎:“師尊剛剛在想什麽,是不是和我有關系~”
喻宵一滯,這都被發現了?
如果照實說的話,會不會傷到他突然變大、難纏程度直線上升、但心理承受能力還是小孩子水平、一不合適就會哭的大徒弟那顆水晶般剔透琉璃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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