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退縮。
那些猛鬼露出恐懼的目光,並非對著明堂,而是對他身後站的男人。
小狐狸已經強弩之末,前爪一軟向前跪了下去,側躺在漩渦門前,微張著嘴,眼神木訥,腹部抽動,它快被染成一隻濕漉漉的紅狐狸。
一雙細長溫潤的手捧起它的脖頸和腰肢,掌紋被熱血汙染。
明堂軟得像條狐狸皮圍脖,半睜狐目勉強瞧那人一眼。
井先生低低道了聲“退下”,聚集在此的惡鬼幽魂尖叫著退散。
斜塔暫時停止坍塌,井宿先生席地而坐,背靠漩渦之門的邊緣,將小狐狸擱在手臂上托在懷裡,撫摸它的傷口,以字咒修複那慘烈的傷。
明堂睜著眼睛,毛絨下巴搭在井宿先生胸前,圓溜溜的狐目凝望著他,儼然一隻生病的小狗,不會叫痛,比平常更加沉默乖順,這時候它便不眨眼了,因為必須記住主人的樣貌,以便有緣再見。
然後就那麽睜著眼睛再也不動,不再溫熱,不再柔軟,一條狐尾從根部脫落,掉在井宿先生衣衫下擺中。
井先生撫摸它的頭和背,攏順被血漿玷汙的絨毛,整理了好些時候,小狐狸才漂亮了些。
“極地冰海孕育出的也不全是強者,何必為難自己。”井宿低下頭,符咒耳墜搖曳,“天命九逃,給你一百條命也是不夠。罷了。”
*
漩渦門另一面,誰都不知道連通到什麽地方,實際上,幾人一進入門裡,就直接一腳踏空,頭朝下向無底深淵栽進去。
林圭展開火焰龍翼俯衝滑翔,抓住匿蘭的手,兩人一起向下跌跌撞撞墜了十幾米,林圭才重新掌握平衡,雙手提著匿蘭的手慢慢向下降落。
“蘭姐,你減減肥吧……你起碼一百二十斤……”林圭咬著牙扇動龍翼。
“肌肉好吧,我這雙腿是用來擰人腦袋的,不是為拍照好看的。”匿蘭欣然讓他拉著下落,分出一隻手悠閑看手機,“你多少斤啊?”
“一百五,但我一米八四啊。”
“你是喇叭花秧子嗎這麽細,多吃點,怪不得拎不動。”
平穩落地後,眼前一片昏暗,匿蘭向前走了一步,不慎踩到一隻易拉罐,內容物從拉環開口出擠了出來,濺了林圭一鞋水,然後迅速蒸發了。
匿蘭打開手機閃光燈照明,另一隻手捂住了鼻子:“怎麽這麽臭啊。”
光線只夠照亮一個扇形的范圍,光照處堆著一輛生鏽的老式自行車,輪轂完全變形,鏽蝕得很嚴重,自行車下壓著各色垃圾袋、也有許多肮髒的飯盒。
匿蘭把手機向上照,高聳入雲的一座垃圾山映入眼簾。她向後退,又踩到了背後的垃圾袋,鞋跟勾破袋子,裡面淌出一股腥臭的餿水。
“垃圾場?”匿蘭小心翼翼在垃圾山之間僅留的過道之間向前走,“巨型垃圾場,第一次見這麽多垃圾。”
林圭緊跟著她,又不敢跟太近:“姐姐,小心點,你別踩屎上。”怕再濺自己一身。
“你才是,別燒著了垃圾。”匿蘭在前面邊走邊叫鬱岸的名字,繞著垃圾山走了許久才聽見一聲回應。
手機的強光打過去,鬱岸蹲在垃圾山裡倒扣著的一個濕漉漉的沙發上,拿一個變形的衣服架在翻垃圾,昭然站在下面,隨時準備垃圾被他挖塌的時候接住他。
“幹嘛呢?”匿蘭喊了一聲。
鬱岸揚起臉,抬手遮住刺眼的強光:“撿垃圾,做個指南針。我們繞了好幾圈,根本分不清方向,繞來繞去又回到原處,垃圾山鬼打牆。”
“我平時方向感很好。”昭然攏了攏頭髮。
林圭也一起爬上去跟著挖:“你想要什麽?一起找。”
“磁鐵。”
兩人終於撿到一個帶磁扣的女士皮包,鬱岸把撿來的別針在磁扣上快速摩擦。
匿蘭不想一起翻垃圾,腳尖勾來一個三條腿的玩具板凳,坐下歎了口氣。
昭然偏頭問她:“你好像一直都沒什麽興致。”
“世界要毀滅了嗎?好像和我沒什麽關系。”匿蘭托著下巴,兩根手指捏著手機轉圈,“我隻想要午夜商人帶來的那件實體投影儀,要六十五冥幣。那對我很重要,意味著JS可以像您一樣活著,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很想觸摸到真實的他們,不想再讓指尖穿過影像,隻摸到一塊堅硬的屏幕。”
昭然點點頭:“我理解。”
“冥幣對我沒什麽用,我會來只是因為斜塔主人維護著一種絕對秩序,新世界任何家族都認可尊重他。他的請求誰都無法拒絕。我多少聽過,斜塔主人是新舊世界的守門者,在他把控下,新舊世界雖然相互貫通,卻不會過多攪亂對方的世界。”
“噢?你們在說什麽啊?”林圭從垃圾山半山腰一個大跳落地,像隻著火的蛤蟆橫跳過昭然和匿蘭面前,張大嘴攤手疑惑,“我們在拯救世界不是嗎?這件事本身還不夠振奮人心嗎?”
鬱岸抬起眼皮,和匿蘭一起向林圭投以鄙夷的目光。
“他就這樣。”匿蘭拿出積攢成摞的拍立得相片,“林圭的照片上寫的一句話是,‘無私的獻祭之火’。”
鬱岸低下頭繼續忙活手裡的活計,懶聲道:“我十四歲那年的生日願望就是把你這種設定的人都殺了。”
“……”只有昭然用手腕搓了一把林圭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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