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交代完,帶著小鬼離開拉滿警戒線的現場,戴上亡湖面具,隱沒進黑夜中,去往艾科的死亡現場。
巡邏組新轉正實習生艾科的死,引發了一系列連鎖反應,首先就是地下鐵管理區內大眾的恐慌和質疑。
恩希市剛剛爆發畸體入侵的災難,普通群眾惶惶不可終日,驚魂未定之下又出現畸體襲擊致死的事件,很容易引爆人們的恐慌情緒。
在這個安撫民心的關口上出岔子,政府對地下鐵公司非常不滿。
在之前因偷裝傳視芯片,企圖謀殺實習生的官司而逐漸淡出大眾視線,沉寂了一段時間的漂移飛車公司死灰複燃,趁機大肆營銷自己公司獵殺畸體的豐功偉績,明裡暗裡踩一腳地下鐵,明擺著打算戴罪立功,東山再起。
大老板一宿沒合眼,滿腔怒火無人發泄,梳理了一番後,把整個事故的源頭歸咎於鬱岸管理不善。
從夜裡開始,鬱岸接受了窺視鷹局的審問筆錄、在記者會上發言安撫群情激奮的恐慌群眾,接受艾科父母歇斯底裡的咒罵和恐嚇,一整天,人類嘈雜的聲音交織在耳邊腦海中,似乎永遠不會停歇。
終於,耳邊安靜下來。
鬱岸走進醫院停屍房,面對蒙上白布的艾科的屍體,雙手扶著紳士手杖,魔術師禮裝衣擺上的鍾表花紋隱約旋轉。
這件衣服的特性是能讓他對時間究極敏感,因此更感到這一天漫長,度日如年。
小鬼扶著手臂,搓摸發冷的皮膚,耳垂上的晶石掛墜搖搖晃晃,站在鬱岸旁邊,吐出蛇信認真探究著人類的屍體:“好脆弱。一碰就碎的物種,是怎麽繁衍出幾十億數量的?吵鬧又脆弱,成群結隊,讓我想到了黃蜂,地球像一個大黃蜂巢,形狀也像,如果所有水都消失,那看起來就完全是一個黃蜂巢了。”
活人身邊總得不到一刻安寧,死者倒安靜得深得他心。
鬱岸終於有空拿出手機,翻開無數條昭然的未讀消息和未接來電,回復了簡短的一句話:“一切安穩,我能搞定。”
停屍房鐵門被人輕輕推開,紀年鑽了進來,悄悄走近他身邊。
“你別難過。我們都知道不是你的錯,大老板心裡也很清楚這事跟你無關,只是需要一個人出來扛輿論罷了。依我看,老板肯定會補償你的。” 停屍房裡溫度很低,紀年說話時會噴吐白汽。
鬱岸表情沉靜,淡然道:“我天生不會同情人,能從這個角度感受生命的重量也不錯。他的死亡讓我很痛苦,這是昭然一直想讓我明白的事情。”
第169章 日禦 枯
“老板已經補償過我了。”鬱岸從內兜摸出一個從中間對折的牛皮紙信封,裡面裝了一枚鑰匙,橢圓形紅銅鑰匙扣上壓印了孔雀羽毛的形狀,“他叫我去他二女兒的店裡挑一件喜歡的東西拿走。”
“二小姐?她是畸核雕刻師,是超級行家,店裡全是好東西。這算封口費嗎。”紀年也累了一天,從拆彈到檢查所有設備和倉庫一直沒閑著,看了一圈沒找到休息的地方,於是挨著艾科的屍體坐到停屍台上,雙腿晃蕩,“不愧是做老板的,心眼比藕多。”
“你不怕啊。”鬱岸揚起眉梢。
“我在遊戲裡殺過他一次,為了完成和老板的約定,那時老板要我不顧一切保護你,我照做了。”紀年拍拍白布覆蓋下的屍體,“當時阮醫生把他救下來了,可他現在還是死了。你說這是人的命運嗎?”
今天與人交談得實在夠多了,鬱岸麻木到懶得思考,轉身離開停屍房,小鬼緊跟上他的腳步。
“你比我想象中還要可靠。”紀年坐在停屍台上,嗓音在空曠的房間裡幽幽回蕩,“蝴蝶飛行器我已經修好放到你車上了,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
“活著。”
停屍房的鐵門來回輕微擺動,房間裡只剩下紀年和一具慘死的屍體。
*
等到鬱岸徹底處理完一切後續工作,月亮已經升得很高,他冷著臉沉默走過公司走廊,兩側路過的同事都被他周身環繞的低氣壓嚇到,簡單打一聲招呼就連忙退開。
新組長可不像昭然那麽隨和,性格差到極點,心情不好的時候無論遇見下屬上司一律視而不見,倒也沒人跟他一般見識,恐怕自己運氣差正好趕上鬱岸發瘋,一條狗路過都得被他踹一腳。
在人前走動的時候,鬱岸不想讓鬼虺牙暴露在人類視線中,因此小鬼總是以黑蛇形態卷在他的紳士手杖上,毫無違和感。
出了這麽大的事故,今晚肯定趕不到恩希市了,準備啟程的大巴車也全在精細檢查中。
昭然不停打電話過來,鬱岸一個都沒接,焦慮地攥著振動不停的手機,不敢讀他的消息。
興許是昨晚下過暴雨的緣故,乘電梯下到地下車庫後,潮濕的空間裡飛舞著許多藍色螢火蟲,和蛤白家院子裡的應該是同一種蟲子。
藍火蟲成群閃爍,腹部的藍色電火花美麗炫目,忽遠忽近碰觸鬱岸。
“去。”鬱岸不耐煩拍開頻繁撞到臉上的藍火蟲,壓抑了一整天的怒火被最後一根稻草壓爆,扔下紳士手杖,在蟲火中央歇斯底裡亂打一套空氣拳,對著藍火蟲群一頓拳打腳踢。
默不作聲發泄了一會兒,鬱岸撿起紳士手杖,拍拍小鬼頭上的土,坐進駕駛座開車走了。
紅色的尾燈從車庫出口消失,散亂飛舞的藍火蟲慢慢聚集在一起,勉強拚湊成人的輪廓,漂浮在空中眺望鬱岸離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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