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遭,方臨淵自認為跟那位畫兒一般的九殿下算有些交情了。
畢竟,可是連他親哥哥都沒替他抄過書呢!
方臨淵深諳知恩圖報一則,當天回家,就翻出了他父親留在家中的上好傷藥,第二天,趕在馬術課前溜到了趙璴麵前。
「這個給你!」他遞上了一個看起來古樸得有些簡陋的小瓷瓶。
便見坐在那兒的九殿下抬起頭來看他,周圍的宮女們一時間也麵露擔心,又想阻攔,又顧忌著趙璴不敢上前。
「這是傷藥,用過之後可暫緩痛苦,皮肉恢復得也要快得多。」方臨淵絲毫沒注意到周遭宮人忌憚的打量,實誠地解釋道。
便見那位五殿下不出聲,隻淡淡一抬手,是個揮退的動作。
「誒……」
方臨淵隻當這動作是做給自己看的,愣愣地跟著後退了兩步。
接著就見周圍沒有人了。
他詫異地四下張望了一圈,便見默不作聲的五殿下已經低頭,徑自解開了手上的紗布。
他這是要用自己給的藥呢!
方臨淵興奮極了,當即上前,挨著五殿下就坐了下來。
「殿下放心,這藥可好用了,我爹給我留了許多,磕碰之後我都用的它……」
他一邊說著,一邊獻寶似的打開藥瓶。
片刻之後,才注意到五殿下正默默看他。
短暫的對視之後,方臨淵才注意到自己都跟趙璴挨在一起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往旁邊挪了幾下。
便見趙璴仍舊沒有說話,垂下眼去,一把扯去了手上的紗布。
那裡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但殷紅的一片,仍舊襯得那隻手尤其的白,隻有握筆與習劍留下的細微繭痕。
方臨淵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給那隻手上藥了。
他硬著頭皮,笨拙地打開藥瓶,小心地朝著那傷口之上輕輕一灑……
手一抖,一大堆藥粉落在了趙璴手上。
方臨淵:……。
他方公子英明一世,還從來沒有丟過這麼大的醜呢!!
他尷尬地看著趙璴手上的一團狼狽,片刻,才鼓足勇氣,抬頭看了趙璴一眼……
便見趙璴笑了。
那冰霜似的五殿下,抬眼看著他,眉眼之中第一次綻開笑意,像是抖落霜雪的寒梅。
在方臨淵的怔忪中,他單手裹起了紗布,利落地在手背上打起了一個結。
——
方臨淵不知道,竇清漪轉頭就知道了這件事。
跟著趙璴的宮女憂心忡忡地向她稟報,說安國公二公子不知帶了什麼給五殿下,五殿下叫她們退下,她們便也不敢問。
那會兒,竇清漪正在龍案前看折子,這些年來愈發清閒的貴太妃蘇雲霜則坐在屏風後的窗下,對著一堆卷軸翻來翻去。
她眼下可是宮裡最自在的富貴閒人了。
從前先帝在時,她便與皇上關係尤其親密,此事誰都知道。後來皇上登基,旁的嬪妃都在後宮裡安養著深居簡出,唯獨她,仍和從前沒什麼區別,反倒因著沒了對手,而愈發張揚自在。
以至於皇上的禦書房都是隨她出入的,偶爾得了省親的聖旨,還能堂而皇之地回家住些時日。
聽見宮女這樣說,竇清漪一點不見擔憂,反倒抬起眼來,眉眼間難得浮現起兩分興致。
不遠處的蘇雲霜聞言也探過了頭。
「璴兒和那位公子玩得好?」她道。「這倒是稀奇,這孩子從來都是獨來獨往的,沒見過跟誰關係好的。」
宮女欲言又止:「可是,奴婢們隻是擔心。若方二公子帶來的是藥材飲食傷了殿下的身體,那可如何是好……」
「不用管這些,朕吩咐過,不必將他養得那樣金貴。」隻聽竇清漪說道。
「這……」宮女還有些猶豫。
「那孩子朕見過,活潑好動了些,卻被教養得很好,不會不知輕重。」竇清漪接著說。「讓他們玩去,再有此事,也不用來告訴朕。」
宮女聞言,便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是,奴婢遵旨。」
待到宮女退了下去,蘇雲霜抱著兩卷畫軸,湊到了竇清漪的龍案前。
「陛下不擔心?」她好奇地問。
「擔心什麼?」
「小孩子便是再知輕重,難免也是要磕碰的。」蘇雲霜提醒她。
竇清漪聞言,笑了一聲,抬頭看向她。
「事事小心,就養成暖房花朵了。他已經是個大孩子,交什麼朋友隻由他自己,不必管那麼多。」目光落在蘇雲霜手上,竇清漪微微一愣。
「你抱著這個做什麼?」
她手裡的畫卷,正是內務司遴選過後,特送進宮來的。
上頭畫的,皆是層層遴選過後的良家公子與世家貴眷,為的便是防止皇上後宮空虛,空無一人的,不成體統。
竇清漪覺得懷孕生子累贅,膝下有趙璴一個孩子就足夠。不過前朝總拿這個諫言,也有不少人打著主意,想把自家人送到天子近前。
想來也不過是件小事,為省麻煩,竇清漪也就同意了。
便見蘇雲霜看了看懷裡的兩卷畫,眉眼笑意漾起,剎那間嫵媚明艷。
「內務司送來的畫卷,我看這些公子各個都好,充入後宮,想必也是熱鬧的。」
她說著,將畫軸放在了竇清漪案上,朝她眨了眨眼。
「這兩個我倒是尤其喜歡,不如聖上開恩,就將他們賜給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