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方臨淵還要反駁。
“二弟。”宋照錦不讚同地打斷他。
“長嫂請講。”方臨淵低下頭。
“你一心求娶公主,而今得償所願,自是要善待於她。”宋照錦說。
“……是。”
“可卻不該什麽都怕她去碰,這般將她將養在高閣中。”宋照錦說道。“夫婦本為一體,你們二人商量著,什麽事總都是做得來的。”
方臨淵有苦說不出。
他既不能說這假公主根本就是個公狐狸,也不能說她們孤兒寡母的命都懸在了此人手上。
他抬眼看去,那趙璴此時低眉順目,靜靜坐在那兒,纖長的睫毛像是垂下翅膀的蝴蝶,一副被他采擷到手的高嶺之花模樣。
罪魁禍首,此時卻在隔岸觀火。
便是方臨淵咬碎了牙,此時也隻說得出四個字。
“……我知錯了。”
他自從掛帥出征,便沒打過敗仗,更沒認過輸,卻在今日舉起了白旗。
而在他面前,扮作人形的公狐狸大獲全勝,嘴角噙起的微笑像是斬落敵將首級的那把見血封喉的刀。
“長嫂盡管放心,我定做好分內之事。”
只見那公狐狸雙手接過那帳冊木匣,淺笑著說道。
——
二人回程,一路無話,一直行到了扶光軒的院門前。
此時院前來來往往的,小廝們搬著大箱小箱的物件進進出出,熱鬧極了。
見著他二人回來,方臨淵身側的長隨雁亭笑著迎上前來,說道:“侯爺夫人回來了!夫人的懷玉閣眼看著收拾好了,侯爺夫人看看還有什麽添置的,我即刻差人去辦。”
順著他指引的方向,方臨淵轉身看去。
只見並列在扶光軒旁的,赫然是個華美寬敞的院落,其間一座回環窈窕的樓宇,廊廡四下花木葳蕤,“懷玉閣”三字的牌匾已然懸了起來。
兩個院落本有一牆之隔,卻因著其中有個精巧園林的緣故,圍牆根本砌不起來。一條人工引入的小溪流蜿蜒而過,便勉強在兩個院落中間劃分出一條界限,除此之外,兩座院子根本就是不分你我。
自然了,這是方臨淵精心安排的,隻為二人能朝夕相對。就連“懷玉”兩字,都是他自從典籍中挑出來的,意為心有才德而不外露。
可如今看到這精巧恢弘的院子,方臨淵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雁亭還在旁側多嘴:“侯爺看看哪處還不滿意?”
那條小溪不滿意。方臨淵黑著臉想。那條溪怎麽就不能挖成黃河天塹,好讓他們二人死生不複相見。
他沒有說話,旁側的趙璴卻淡笑著回應道:“都很好,你們有心了。”
聽見他這話,雁亭可來了勁兒,笑嘻嘻地誇讚道:“夫人不知,這院子侯爺花了不少心思呢!單看院前那幾棵西府海棠,就是侯爺聽說您喜歡,特地派人去蘇州挑的……”
“閉嘴。”
方臨淵黑了臉。
雁亭忙停下話頭,不解地摸了摸嘴巴。
他正不知方臨淵為何不悅,就見趙璴輕輕笑了一聲,目光拂過他,落在方臨淵的身上。
雁亭恍然大悟。
哦,侯爺這是要面子呢,非要在心上人面前裝出這副鐵骨錚錚、頂天立地的男兒形象,生怕夫人覺得自己兒女情長。
幸好夫人什麽都明白。
他從前還覺得夫人冷冰冰的不夠溫善,又是天家貴眷高不可攀,侯爺求娶她進門簡直是自討苦吃。如今卻見,夫人是個極善解人意的人呢!
雁亭嘿嘿笑了笑,不再言語,退下去接著指揮小廝們搬物件去了。
而趙璴看著方臨淵,輕飄飄地說道:“費心了。”
方臨淵回頭就看到了趙璴看熱鬧的目光。
那雙眼就算含笑時都冷冰冰的,不愧是屬蛇妖的。
他抿了抿嘴唇,片刻硬邦邦地說:“算不得什麽,倒是長嫂。她對你一片誠心,你可萬不要辜負她才好。”
四目相對,他神情嚴肅,趙璴淺淡的笑容分毫未變。
喲,這眼神像是要落刀子。
這小將軍一夜之間,倒是學會話裡有話地威脅他了。
趙璴自聽得懂方臨淵在警告他不要動他長嫂,正好,他也沒這個與家眷鬥法的興趣。
他眉眼生來含情,隻微微一垂眸,便眼波流轉,刹那便是一番“恰是無情也動人”的景色。
“長嫂盼我二人琴瑟和鳴,我自是知道的。”趙璴垂眸,淡笑著說道。
和什麽鳴。
他的用詞聽得方臨淵後背一激靈。
他無語地瞥了趙璴一眼,見他不動如山地在那兒裝聾作啞,就也懶得再與他廢話。
“你心裡清楚就夠了。”他語畢,轉身就走。
可他腳步尚未邁出,便聽見趙璴在身後叫住他,慢悠悠地問道:“那麽,夫君今夜可要來懷玉閣用晚膳?”
又來?!
方臨淵回過頭去,不可置信地看著趙璴。
兩個大男人,就非得天天相對,夜夜相對?
他的目光忍不住質問趙璴。
而趙璴神色平靜,淡笑而立,於明媚的日光下,恍如一尊泥塑的妖魔像。
那舒展的神情、含笑的雙眼,在斑駁的日光之下,仿佛全是用油彩畫在冰冷的泥胎上的。
泥像可不會對人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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